决心与孟团长离婚后,她终于实现梦想,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(完)
发布日期:2025-12-31 01:58 点击次数:88
七十五岁的沈晚棠躺在病床上,呼吸已经有些微弱。作为一辈子扎根航天领域的老研究员,她这辈子净跟硬骨头较劲,总算把 “嫦娥奔月” 这个流传千年的神话,变成了祖国探月史上的现实。
耳边忽然传来老同事带着哭腔的欢呼,那声音穿透病房的寂静,格外清晰:“沈工!成了!‘嫦娥一号’成功发射了!”“咱们国家的探月事业,再也不是一片空白啦!”
听到这话,沈晚棠紧绷了一辈子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,带着满心的欣慰阖上了眼。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挺圆满的,事业上没辜负国家的培养,家庭里也拉扯大了孩子,跟丈夫孟凛川虽说没到蜜里调油的地步,却也相敬如宾,没红过几次脸。
可她万万没想到,自己死后,会以这样的方式 “看见” 一切。
墓碑前,孟凛川的神情淡得像一潭死水,语气里没有半分不舍:“你为国家立了功,我也陪了你一辈子,咱们俩,两清了。” 说完,他就转身牵起了一个女人的手 —— 那是他的初恋,木琳,然后把人带回了他们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家。
更让她心寒的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孟景书,竟然凑到木琳跟前,脆生生地问:“阿姨,你什么时候跟我爸领证呀?等你们结婚了,我就改口叫你妈。”
那一刻,沈晚棠只觉得浑身冰冷,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。她掏心掏肺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,到底算什么?如果能重来一次,她再也不要围着丈夫和儿子打转,她要为自己活一次!
念头刚冒出来,耳边就飘来熟悉的歌声:“一条大河波浪宽,风吹稻花香两岸……”
沈晚棠猛地睁开眼,不敢置信地坐起身。床头的牡丹牌收音机里,正放着《浏阳河》,墙上挂着的大红历书上,“1967” 四个大字格外醒目。
老天有眼,她竟然重生了!回到了和孟凛川结婚的第十年!
她环顾四周,这个家干净整洁,床尾叠着孟凛川那床跟豆腐块似的被子,可除此之外,再也找不到半点他生活过的痕迹。沈晚棠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,孟凛川已经好久没回过家了。
上辈子,她总告诉自己,孟凛川是团长,心里装着国家和人民,忙得顾不上家是应该的,她得把家里打理好,让他没有后顾之忧。可重活一世她才明白,他不是忙,只是单纯不想回来罢了。
这样也好。沈晚棠拿起枕边那份压了很久的特殊航天人才选拔邀请书,上辈子为了孩子和这个家,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。但这一次,她绝不会再为了一个心里装着白月光的男人委屈自己,更不会为了家庭牺牲自己的事业。
她打定主意,下午五点半,还是像往常一样去学校接儿子孟景书。
校门口,孟景书看见她,那张稚嫩又俊秀的小脸上,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嫌弃:“妈,你怎么总穿成这样,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,难怪我爸不愿意回家。”“以后你别来接我了,让木姨来好不好?你这样太让我丢人了。”
他嘴里的 “木姨”,正是上辈子孟凛川带回家的初恋木琳。原来早在这个时候,木琳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他们父子俩的生活,而她自己,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。
沈晚棠低头看着儿子那张酷似孟凛川的脸,心里只剩一片寒凉的失望:“好,这是我最后一次接你。”
她答应得太过干脆,孟景书反倒愣了一下,小手攥紧胸前的红领巾,追问道:“你什么意思啊?”
沈晚棠没解释,拉起他的手就往孟凛川所在的部队走去。
哨兵通报后,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。孟凛川穿着一身绿色军装,肩宽腿长,身姿笔挺,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。
“这里是部队,你带着孩子来做什么?” 他的语气冷淡得像在对一个陌生人,任谁也看不出,他们是已经结婚十年的夫妻。
沈晚棠抬眸看着他,语气平静:“我要出差两个月,孩子交给你带。” 等她的工作步入正轨,他们之间,也就没必要再做夫妻了。这一次,孟凛川和这个孩子,她都不想要了。
“沈晚棠,你又在无理取闹什么?” 孟凛川的脸色更沉了,“我要带队训练,哪有时间带孩子?”
多可笑啊,他可以把工作放在第一位,她却必须为了家庭和孩子放弃自己的事业。上辈子,她独自一人把孟景书拉扯大,耗尽了心血,可到头来,丈夫和儿子心里惦记的,从来都不是她。
沈晚棠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:“那你交给木琳带也行啊,反正你和景书,不都更愿意跟她亲近吗?”
孟凛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语气里满是指责:“景书是你的儿子,你别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,就诋毁小木同志的名声!”
诋毁?她死后头七还没过,他就迫不及待地和初恋旧情复燃,现在更是明目张胆地来往,她不过是说句实话,怎么就成了诋毁?
旁边的孟景书像是被激怒了,一把甩开沈晚棠的手,紧紧拉住孟凛川的大手,对着她大喊:“你走!我才不稀罕你这个妈!”
沈晚棠看着眼前这对如出一辙的父子,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也熄灭了。她什么也没再说,转身就走。
回到军属大院,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下离婚报告,放在了客厅的桌上。第二件事,就是收拾好自己的行李,直奔航天秘密研究基地。
踏入基地的那一刻,看着熟悉的实验室和仪器,沈晚棠的眼眶忍不住一热。上辈子,她一直等到儿子上了高中,才重新回到航天院,为祖国的航天事业发光发热。这辈子,她一定要抓住机会,通过特殊人才选拔,实现自己的价值!
接下来的一个月,沈晚棠一头扎进了研究工作里,连家都没回一次。偶尔闲下来,她也会下意识地想起孟凛川和孟景书,但从她离开到现在,那父子俩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。既然他们都不在乎,她又何必再牵挂?
正当她准备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研究中时,同事沉重又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你们听说了吗?美方居然准备了八百多枚‘小男孩’,想把咱们祖国的 117 个城市都毁了!”
研究室里的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,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个消息的真假。只有沈晚棠心里清楚,这是真的。上辈子,她在 2004 年看到过美方公开的文件,知道他们当年确实有过这样的计划,后来是因为祖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,才彻底粉碎了他们的阴谋。
而她所在的研究室,正是研发原子弹的关键部门,只是目前,他们还缺少一种至关重要的核心元素。组织上为此想尽了办法,沈晚棠突然想起,自己留学时的一些相关文件好像还放在家里,于是决定回去一趟找找看。
时隔一个月,再次回到军属大院,沈晚棠竟生出了一丝陌生感。
听到动静,孟景书从屋里冲了出来,当他看到沈晚棠烫着齐耳卷发,穿着一身崭新的旗袍时,整个人都愣住了,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:“你…… 你是我妈?”
从前的沈晚棠,每天早上五点就得起床给孟景书做早餐,送他上学后,又要去菜市场买菜做饭,一整天都围着家里转,根本没时间收拾自己。她就这样朴素了十年,换来的却是儿子一句 “丢人”。可现在,她的食宿都由研究院安排,终于有时间好好打扮自己了。
孟景书看着眼前容光焕发的母亲,满脸惊艳,下意识地想上前牵她的手。
沈晚棠却越过他径直走进屋里,直奔书房。可一进门,她就愣住了 —— 桌上的离婚报告不见了,而且房间里还多了不少不属于她的女性衣物。
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,沈晚棠的声音都有些发紧:“谁进过我的房间?”
“是我让小木同志住在这里的,景书需要人照顾。” 孟凛川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,语气冷淡地解释道。
四目相对,孟凛川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:“你怎么穿成这样?学那些国外的小资做派,心思还能放在工作上吗?”
刚回国那会儿,孟凛川说不喜欢这种打扮,沈晚棠就立刻把所有时髦的衣服都收了起来,从此素面朝天,朴素度日。可她死后,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孟凛川夸赞木琳知性美丽、会打扮。直到那时她才明白,他不是不喜欢精致的打扮,只是不喜欢她罢了。在他眼里,她怎么做都是错的。
沈晚棠攥紧了手心,语气坚定:“爱美是我的权利,跟我的工作没关系。”
孟凛川显然不认同她的说法:“你现在是军属,心思就该放在怎么支持国家建设、照顾好家庭上。”
沈晚棠心里一阵发酸,正想反驳,门外突然传来了大院里秀姨的声音:“沈工,你刚才托我帮你照看一下这孩子,可他非要过来找你!”
屋里的三个人同时朝门口看去,就见秀姨牵着一个陌生的小男孩站在门口,脸上满是疑惑:“沈工,这孩子是你亲戚家的吗?我在大院里住了这么多年,还是第一次见这孩子呢。”
话音刚落,那个小男孩突然挣脱秀姨的手,一头扑进沈晚棠的怀里,大声喊着:“妈妈 ——”
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。秀姨见状,连忙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。
孟景书红着眼睛,冲着沈晚棠大声喊道:“他是谁啊?你从哪里带回来的野孩子?他凭什么叫你妈妈!”
孟凛川的额角青筋也突突直跳,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:“沈晚棠,你知道军婚出轨是什么后果吗?”
他自己和木琳不清不楚,却反过来质疑她的忠贞。沈晚棠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嘲弄地反问:“那你和木琳,又算什么关系?”
孟凛川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:“我和小木同志只是普通同志关系,你不要胡乱揣测!”
对木琳,他永远是无条件维护,而对她,却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,直接就扣上了 “军婚出轨” 的大帽子。
沈晚棠摸了摸怀里小男孩的头,从孩子身上汲取了一丝暖意,缓缓说道:“孟凛川,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木琳那样心思不纯。”“他叫沈停,是在研究所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。”“沈停的爸爸妈妈都为国家牺牲了,他跟我同姓,又特别粘我,研究所那边便托我暂时照顾他几天。”
孟凛川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,但眼里的疑虑并没有完全散去:“那他为什么会叫你妈妈?”
沈晚棠懒得跟他解释,反正他们很快就要离婚了:“你要是不信,自己去研究所问就知道了。”
说完,她牵着沈停的手,无视脸色难看的孟家父子,径直走向书架找资料。没过几分钟,她就整理好了需要的文件,准备带着沈停离开。
这时,木琳戴着袖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,脸上带着故作惊讶的表情,拦住了她:“嫂子刚回来就要走啊?我饭菜都做好了,不如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?”
沈晚棠本来不想理会,但看到沈停肚子饿了,便点了点头:“好啊。”
木琳没想到她会答应,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。
饭桌上,五个人各怀心思,气氛格外微妙。沈晚棠看到孟景书碗里几乎全是荤菜,下意识地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。
可孟景书却皱着眉头,毫不犹豫地把青菜从碗里挑了出来,丢在了桌上:“我才不吃青菜呢!”
沈晚棠夹菜的动作一顿,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木琳连忙打圆场:“嫂子你可别责怪孩子,我也是这才发现景书不爱吃青菜,以前他是怕你说他,才一直没敢说。” 她拢了拢耳边的头发,又笑着看向孟凛川:“其实孟大哥也一样,他们父子俩都不爱吃青菜。不过嫂子你放心,你不在的这一个月,我把他们父子俩都照顾得好好的。”
沈晚棠看了一眼孟家父子,孟凛川面无表情,显然是默认了木琳的话,而孟景书则一脸得意,仿佛能刺痛她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。
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白,正想说点什么,身边的沈停突然伸出小手,把桌上的青菜全都夹进了自己碗里,一边吃一边笑着说:“这是妈妈夹的菜,你不吃我吃!”
沈晚棠的心瞬间一暖,等沈停吃饱后,她放下筷子,牵起他的手:“既然你们一家人吃饭,那我就带着沈停先走了。”
说着,她起身就要走。
孟家父子的脸色同时变了。
“妈妈!” 孟景书又急又怒,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埋怨。
孟凛川皱了皱眉,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:“你不在家,没人照顾景书,我只能请小木同志过来帮忙……”
他的话说得含糊不清,沈晚棠听不出他是在挽留,还是在解释。但不管是哪一种,都已经暖不了她那颗凉透了的心。
“随便你。” 她淡淡地抽回自己的手,牵着沈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。
走到门口时,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停下脚步,回头说了一句:“我上次放在桌上的离婚报告,你记得签一下。”“下次我回来,咱们就去把证办了。”
孟凛川这才想起那份被他收起来的离婚报告,冷峻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异样。
沈晚棠没有再看他,牵着沈停的小手,大步走出了大院。
没想到刚走出大门,就听到几个乘凉的婶子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。
“还说是什么研究员呢,天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的,我看心思根本就没放在工作上,全用来勾搭男人了!”
“听说上个月跟孟团长闹离婚,连孩子都不管就跑了,现在看孟团长和木同志过得好,又厚着脸皮回来了,还带了个野孩子回来,真是不像话!”
沈晚棠的脚步猛地顿住,转过头,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几个婶子:“你们怎么说我都无所谓,但请你们嘴巴干净点,沈停不是野孩子!”“如果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这么说,我就直接向组织打报告!”
那几个婶子被她凌厉的眼神吓得不敢直视,纷纷低下头,悻悻地闭上了嘴。
沈晚棠这才重新牵紧沈停的手,提着一沓资料回到了研究所,再次一头扎进了实验工作中。
转眼又是一个月,特殊人才选拔的结果终于出来了。
项目组长站在台上,一个个念着入选者的名字。沈晚棠坐在台下,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。
直到组长念道:“最后一位入选者,沈晚棠同志……”
沈晚棠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,心里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欣喜。只要能加入秘密研究项目,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和孟凛川离婚会影响自己的事业了!
可下一秒,组长的话却像一盆冷水,浇得她透心凉:“沈晚棠同志私德有亏,抛夫弃子,有损研究所的形象,现决定取消其入选资格!”
沈晚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,她怎么也没想到,大院里那些无稽之谈,竟然会传到研究所来,更没想到,自己千算万算,还是因为和孟凛川离婚的事情,错过了这次机会。
周围同事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:“原来是她啊,听说她当初拆散了孟团长和他的初恋,现在又要离婚,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!”“这种没有责任心的人,根本不配搞研究!”
沈晚棠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,站起身解释道:“我没有拆散任何人,我和孟凛川离婚,是因为我们感情不和。”“1950 年,离婚自由就已经写进婚姻法了,离婚是我的合法权利!”
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众人的议论和指责声中。
项目组长沉默了许久,语气带着一丝遗憾:“小沈同志,你的入选名额会由其他人顶替。”“说实在的,你确实是个搞研究的好苗子,这次就当是个教训,回去好好跟你爱人把日子过好,大后方稳定了,才能更专心地投入到工作中。”“这事组织已经定了,你就不要再有什么怨言了。”
沈晚棠僵在原地,过了好久,才浑浑噩噩地走出了会堂,要去找孟凛川问个清楚。
沈停早就在门口守着了,看见沈晚棠出来,立马快步跟上去,语气带着点执拗的期待:“阿妈你要去哪儿啊?我跟你一起走!”
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沈晚棠回了军属大院的孟家,刚踏进院子,就撞见孟凛川从部队回来。
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对上。
孟凛川眼底掠过一丝了然,那神情仿佛早就猜到她会回来,语气平淡得没什么波澜:“回来就好,景书这孩子也离不得你。”
这句话像一记闷棍,狠狠敲在沈晚棠心上,她声音都忍不住发颤,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愤怒:“所以你为了逼我辞掉工作,回来家里带孩子、操持家务,就到处去说我抛夫弃子?”
“沈晚棠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我听不懂。” 孟凛川眉头紧紧皱起,语气带着几分不解和理所当然,“你作为孩子的妈妈,照顾他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?”
“可孟凛川,孩子难道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吗?” 沈晚棠猛地抬起头,眼眶红得厉害,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,声音里满是不甘,“报效祖国从来都不只是你的梦想,这也是我的追求啊!”
孟凛川那张一向冷峻的脸上,难得露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神色,他喉结滚动了两下,像是有什么话想说,却又没开口。
就在这时,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,还夹杂着孩子的叫嚷声。
两人对视一眼,都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,一起快步走向堂屋。
一进门,就看见孟景书攥着小拳头,把沈停死死按在地上,一边动手一边嚷嚷:“你凭什么吃我阿妈做的小蛋糕!那是我的东西!”
“这是阿妈特意做给我的,才不是你的!” 沈停被压着,却硬是没还手,只是紧紧护着手里那块老式小蛋糕,小脸上满是倔强。
沈晚棠见状,赶紧快步上前,伸手把孟景书拉开。
“阿妈!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给他吃!” 孟景书挣开沈晚棠的手,气鼓鼓地伸着小手要去抢,眼眶里含着的泪珠都快要掉下来了。
他随了孟凛川,一张小脸粉雕玉琢惹人疼爱,也理所当然认为沈晚棠会宠着他,会疼他。
沈晚棠却平静拍了拍沈停身上的灰尘:“这是我单独做给小停的,你以前不是嫌我做的东西脏,不肯吃吗?”
孟景书白嫩的脸突然涨红,然后开始哭闹:“我不管,你是我阿妈,你凭什么对他好……”
孟凛川不赞同地责备她:“沈晚棠,你偏袒一个外人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景书才是你十月怀抱生下来的孩子!”
“你连做母亲责任都承担不好,提什么为国家做贡献?”
孟景书顿时像找到靠山,对着沈晚棠怒目而视。
沈晚棠只觉得眼前这幕可笑。
曾经她对孟家父子好的时候,孟家父子弃若敝履。
而现在她收回了,孟家父子又口口声声说,他们才是她该去照顾体贴的、最亲的人。
可见孟家父子从没想过。
就是他们两个与她最最亲近的人,伤她最深……
但她沈晚棠以后不会为伤害过自己的人,再回头了。
沈晚棠没理会孟家父子,轻轻揉了揉沈停脸上的青紫痕迹:“为什么不还手?”
沈停揪紧了身侧的衣角,小声嗫嚅:“他是从阿妈肚里爬出来的孩子,我怕打了他,阿妈就不要我了……”
沈晚棠心里顿时觉出一股酸涩来。
又想起上辈子自己死后,孟凛川的冷漠,孟景书的薄凉。
她紧紧牵住沈停的小手:“我不会不要你,但下次你要是再打不过他,我才是真的不要你!”
“你既然管我叫阿妈,那就是我的孩子,我不喜欢你委屈自己平白受欺负。”
“爱人的前提是要爱自己!”
沈停原本黯淡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。
边上的孟家父子骤然变了脸,小的那个更是委屈到哭出声来。
“阿妈……”
孟景书小的时候也是亲近依赖过她的。
孟凛川不在家的雷雨夜,他会搬个小板凳守在她床前说:“阿妈别怕,爸爸不在,但我会替他保护你!”
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他开始嫌她烦,嫌她不打扮,会不停拿她和木琳做比较。
甚至后来不知听谁说,是她硬生生抢走了孟凛川,才没能让这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。
他好像就开始恨上了自己了。
不愿跟她待在一处,更不愿再叫她一声阿妈……
如今特殊人才选拔已经结束,离婚的事情拖着对她也没意义了。
沈晚棠舒了口气,打算今天就跟这对父子说清楚。
孟景书却像是感受到什么,先一步哽咽出声:“你为了别人你要我了,你不是我阿妈!我阿妈才不会像你这样!”
“景书。”孟凛川冷声制止。
孟景书的眼里顿时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,攥紧小手去擦。
沈晚棠也愣了一瞬,而后想起这是孟凛川第一次在儿子面前维护她……
可惜,她的心已经冷了:“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,就让谣言成真吧。”
“孟凛川,签了离婚报告,我们就去领证。”
孟凛川脸色骤冷,黑墨般的眸紧紧落在沈晚棠身上:“沈晚棠!当初结婚是你提的,孩子也是你想要的,现在你说离就离?”
“孩子怎么办,你要让他父母健在却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庭吗?”
他义正言辞指责她,却忘了是他们一次次选了木琳,这个家才会变成这样!
沈晚棠嗤笑反问:“怎么会没有完整的家庭呢,你们不是还有木琳?”
孟家父子罕见的哽住,都没再说话。
凝立之际。
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,随后传来士兵略带焦急的声音:“报告团长,有紧急任务!”
孟凛川松了口气般,匆匆留下一句:“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,你先留在这里,照看好孩子。”
接着便脚步慌乱消失在屋中。
他总是如此,轻飘飘撂下几句话,全然不孟沈晚棠要为此付出多少精力。
可这一次,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,和孟家父子浑浑噩噩过一辈子!
沈晚棠转身进了房间,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彻底搬去研究所宿舍,中途却不慎碰掉一本红色笔记。
只一眼她便认出,这是孟凛川这些年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,上辈子直到暮年他都保存如新。
沈晚棠没有看别人隐私的习惯,连忙弯腰去捡时指尖生生顿住。
只因上面的字迹笔力苍劲,写着:
“为了给足够留下一级航天人才,我决定和沈晚棠结婚了。”
“身已许国,再难许卿,小木同志,我不能等你了。”
落款时间,恰好是她和孟凛川领证当日。
“嗒——”
眼泪无声砸在纸上,模糊了字迹,也模糊了沈晚棠的视线。
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笑,一辈子都活在虚伪的爱和生活里。
她到底哪里对不起孟凛川,他要这样欺骗她?
这时,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。
沈晚棠连忙擦掉眼泪,将笔记放回原位。
沈停看到沈晚棠泛红的眼眶,也跟着难受:“阿妈,我们什么时候走,这里的人都很讨厌,我不喜欢这里。”
沈晚棠垂着眸:“很快。”
她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证件和结婚证,又把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收好。
能用的带走,不能用的全部拿到大院专门捐衣服的地方捐掉。
好不容易弄清楚,准备回研究院时。
孟景书抱着膝盖蹲在门外,泪眼朦胧地抬头望着她:“阿妈……”
轻轻地两个字,却深深刺痛着沈晚棠。
可惜她已经失望太多次了。
现在她看着孟景书,就仿佛看见上辈子,他长大成人后,在她头七未过的时候管木琳叫妈。
沈晚棠深吸气,严肃告诉他:“是你自己嫌弃我给你丢人。”
“孟景书,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,你不能仗着我是你妈,就肆无忌惮地伤害我,然后转头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。”
“我现在要回研究所,我会叫木琳来照顾你。”
说完,沈晚棠牵着沈停要走。
孟景书甚至没来得及哭闹撒娇,就看见沈晚棠带着沈停离开的背影。
他急切地追上去,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。
“阿妈——”他哭着嘶喊,视线紧紧盯着沈晚棠离开的背影。
沈晚棠闭了闭眼,却始终没有回头。
她给了秀姨钱和票,托她照顾好孟景书,又去通知了一趟木琳,才回到研究院。
第二天一早。
沈晚棠将手中实验放了放,重新拟了一份离婚报告交给组织,却被告知:“离婚报告要孟团长签字才行。”
孟凛川有任务,她只好将离婚的事情先搁置,专心研究。
未料忙到天黑时,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。
里头传来孟景书紧张焦急的哭腔:“阿妈你快回来,爸爸受伤进了医院,我害怕……”
沈晚棠本来不想管,但想起离婚报告要孟凛川签字,还是放下实验,去了军区医院。
路上,她想了很多上辈子的事情。
特别是非典时期,孟凛川不慎感染,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。
她当时红着眼跑断腿找遍北京的医院,才为他求来救命的药品。
孟凛川恢复过来后,第一次在她面前掉了泪。
他声音颤抖,手也在抖:“晚棠,跟着我,苦了你了……”
那时,孟凛川或许是真的动容过。
可熬过来后,他们又变得相敬如宾。
沈晚棠劳累太过,身体一年不如一年,到临终,也没能见到孟凛川来送她……
心乱如麻间,医院到了。
沈晚棠寻找病房时,远远就看见孟景书小小一个蹲在走廊,见到她那刻眼中一亮,又慌忙在她背后寻找沈停的影子。
他双眼红肿,显然是哭得没停。
沈晚棠沉默拿出纸巾递过去,却被孟景书“啪”的一声挥开。
纸巾掉在地上落满灰尘,像极了她和孟景书的母子情谊。
孟景书也愣了一瞬,觉察到自己错了之后又慌忙去捡。
沈晚棠轻飘飘说了句:“脏了就是脏了。”
孟景书小手一顿,又落下泪。
适时,病房内传出木琳遗憾的声音。
“凛川哥,你们只是在一起住了十年,又不是相爱了十年,你心里明明还有我!”
沈晚棠一怔,透过门缝就看见木琳眼泪直掉,往孟凛川的怀里倒。
而孟凛川僵在哪里,任由木琳投怀送抱。
换做以前,沈晚棠可能会心痛,会装作没看见避开。
但现在,她抬手推开那扇门:“很抱歉,打扰你们了。”
木琳慌忙从孟凛川身上起来,脸色苍白:“……你,你怎么来了!?”
孟凛川眼中闪过一丝错愕,张口想要解释。
但沈晚棠却先一步开口:“你不用和我解释,我今天来,只想聊离婚的事……”
“不行。”孟凛川沉声打断她的话,喉结不自在滚了滚,“你在国外留学多年,很难保证你的思想没被西方文化影响侵蚀。”
这话就差指着沈晚棠的脑门说她是汉奸!
赴美留学时,她就在航天领域显露头角。
但哪怕对方威逼利诱、手段用尽,她都不曾有过一丝动摇。
红色是她血脉里永不褪色的赤忱。
四万万同胞在国际上挺直脊梁,才是她终生的夙愿!
可不曾想到头来。
质疑她信仰,将她困在生活的柴米油盐里的,却是她前世爱了整整一辈子的人。
沈晚棠心底一片寒凉:“千磨万击还坚劲,任尔东西南北风。”
“孟凛川,你不同意也无所谓,我总有办法能让你同意。”
话落,她再没看孟凛川一眼,转身离开。
不想出门后,衣摆被一只稚嫩的小手揪住:“你要去哪儿!你难道真的不管我和爸爸了吗?”
沈晚棠看着儿子稚嫩的眉头紧皱着,就仿佛是看见了孟凛川的影子。
想来,是因为孟凛川的潜移默化,孟景书才会和她越来越疏远。
“我已经在你们身上浪费了十年,剩下的时间,我要留给自己。”
孟景书红着眼不肯松手,可沈晚棠已经不会再动容。
她拨开孟景书的手,一步步离开医院,回了研究所,一头扎进实验中。
却不想此后,研究院缺少了一种元素,最重要的核弹研究项目进入停滞,所有研究远垂头丧气,再无气势。
沈晚棠却知道,清华校区的实验室存有那种元素。
事不宜迟,为了推动实验进度,沈晚棠当即起身去了所长办公室。
一进门,她便直奔主题:“所长,我想去拿清华校区实验室50毫克放射元素。”
赵所长一愣,脸色却更为凝重:“小沈,我知道实验停滞不前,你很着急,但敌特虎视眈眈,我们没办法把东西安全护送到所里。”
“万一消息走露,东西丢了,我们可没办法再弄到了。”
这件事,沈晚棠也知道。
上辈子就是消息走漏,护送它的人出了意外,元素在中途泄露,将近三百人因此失去了生命。
她有着后世的记忆和经验,更懂得如何规避风险。
这个任务,她责无旁贷!
而如果能成功回来,她也想要这个功劳,换一个获得自由的机会。
沈晚棠攥紧拳头:“所长,我不怕危险,我也是深思熟虑之后,才向您提议。”
赵所长怔愣一瞬,震撼过后是深深的敬佩:“好!小沈同志,祖国有你们,何愁大业不成,未来兴旺!”
“请你务必平安归来。”
沈晚棠深呼吸,捏紧了拳头:“所长……”
“如果我成功回来,还请组织批准我离婚,无论孟凛川同意与否。”
这任务九死一生,而沈晚棠想要的奖励,仅仅只是离婚!
赵所长双眸发红,泪水溢满眼眶:“小沈同志,我答应你,但请你一定要……平安回来。”
沈晚棠抬头,对着赵所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“所长,请相信我!我一定会完成任务!”
她目光坚定,此刻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——
虽千万人,吾往矣,九死而不悔。
赵所长激动地站起身,拍了拍沈晚棠的肩,语气珍重:“时间紧迫,明天就出发去清华校区,给你点时间,好好和家里人道个别吧。”
沈晚棠垂着眸掩去涩然,应了一声。
从所长办公室出来,她先是把沈停安排给了一个朋友。
离开时,沈停红着眼,死死抱着她的腰不松手。
沈晚棠几乎是冷硬扒开孩子的手,她没道别。
放射性元素对身体的影响,她至今都还若有所感。
仿佛皮肉在烧灼,四肢百骸都痛彻难忍。
她兴许能回来,也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。
她不该有牵绊。
沈晚棠转身离开,身后传来却传来沈停稚嫩的呼声:“之前一直叫你阿妈,是因为你长得和我阿妈很像,都很厉害又漂亮。”
他声音发闷,隐约带着哭腔。
“但是现在,你就是我阿妈,阿妈,我等你回来!”
沈晚棠脚步一顿,再往前走时,步伐更加坚定。
利在一身,勿谋也,利在天下者,必谋之。
纵使筚路蓝缕,素履以往,亦不懈日月。
为祖国强盛复兴,吾辈扬眉吐气,这个任务,她必须完成!
沈停目送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,眼中没有怨恨,没有埋怨,只有傲娇钦佩。
沈晚棠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后,打算回军区医院找孟凛川说清楚。
不想刚走出研究院,就看见一个军绿色色挺拔如松的身影。
只是他手上的绷带未拆,脸色也有些苍白,像是从医院匆匆赶来的。
四目相对。
孟凛川迎着沈晚棠的诧异,不自然滚了滚喉结开口:“昨天的事,我可以向你解释,没必要离婚。”
沈晚棠格外平静。“不需要了。”
孟凛川脸色骤冷,定定看着她:“……那景书呢?你也不要了?你不认他了吗?”
“不是有木琳吗?”沈晚棠讽刺地看着他。
“你也是他的父亲,你更应该学着怎样照顾好景书,怎样给他做一个榜样。”
她从工作服口袋里拿出那纸离婚报告递给他:“我已经签好字了,我现在只有这一个愿望,就是和你离婚。”
沈晚棠看着他冷厉的眉眼,将那句一直哽在她心口咽不下的话,还给如今的他。
“孟凛川,你我彼此束缚将近十年,现在也该两清了。”
深秋的落木萧瑟,空气凝滞般无声流动。
两辈子的感情终于割舍,沈晚棠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雏鸟。
见她神色淡淡,目光坚定。
孟凛川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,黑着脸接过那份离婚报告。
他去拿挂在胸前的钢笔,准备签字,却又在看见沈晚棠落墨有力的签名那刻,觉得那锋利的笔尖像是刻在他的心上。
孟凛川白着脸想着怎么和沈晚棠解释。
可再抬头时,沈晚棠的身影已经走远。
孟凛川心里蓦地一空,直到再看不见沈晚棠的身影,他攥紧那张薄薄的回到军属大院。
结果还没进门,就听见“啪——”的一声。
清脆的瓷碗碎地声从厨房传来。
随即响起孟景书含着哭声的委屈控诉:“我不吃!这都是前天剩下的了!”
孟景书哭声不断:“我要阿妈……我不要你,你这个坏女人,勾引我阿爸!”
“你妈都不要你了,这年头有你点吃的就不错了,还挑!”木琳刻薄的声音骂道,“等我和凛川哥有了孩子,你就等着被赶出去吧。”
孟凛川身形狠狠晃了晃,几乎快要站立不住。
怎么也没想到,在他面前沈婉可人的木琳,背后竟会是这副嘴脸。
他强按着手臂上崩裂的伤口,走进门冷声呵斥:“木琳,我不在,你就是这么待孩子的?”
孟景书红着眼,委屈扑进孟凛川怀里:“阿爸……”
木琳顿时脸色一白:“孟大哥,你别听孩子瞎说……我、我只是……”
孟凛川冷声打断:“你以后不用再来这里了。”
“为什么?沈晚棠好不容易离开你,我们可以在一起了!”木琳难以置信,高声质问,“你明明心里有我!不然怎么会叫我住到你家来,又处处都照顾我?”
孟凛川看着她,再也难以和以前那个沈婉的小木联合起来。
他蹙着眉,沉声开口:“小木同志,请你注意措辞,那是我付过工资,请你过来照顾孩子的。”
“我照顾你,是因为你家庭困难,入不敷出,才想着多帮衬你,至于我们的感情,早已经过去了。”
“我有我的家庭。”
木琳脸色从白转为涨红,又变成讥讽:“你有你的家庭,你容忍我住到你家里的时候,怎么不说你有你的家庭?”
她低眸又看向孟景书:“想要我做你阿妈是你自己说的,就算我走了,你妈也不会再要你了。”
孟景书顿时嚎啕大哭,哭声中满是委屈绝望:“阿妈……我知道错了……我要阿妈!”
孟凛川脸色彻底冷凝,厉声将木琳赶了出去。
而后牵着儿子去研究所找沈晚棠。
沈晚棠以前最疼爱孩子了,她绝对不会放着景书不管的。
而且。
他也知道错了,以后他都会和木琳划清界限,再不往来。
他们会回到从前,还是让所有人艳羡的一家人!
结果到了研究所,才得知:“孟团长来晚了,沈工已经出差去了。”
刚开始,孟凛川还以为是沈晚棠躲着不愿意见他。
未料连续几天。
孟凛川都去研究所找过沈晚棠,也打过无数次电话,可都被一句:“沈工出差去了,不在研究所。”给搪塞了回来。
他从没有和沈晚棠吵过这么久的架。
甚至连他的电话也不愿意接。
孟凛川从未有过如此心烦意乱又无计可施的时候。
直到一个月后,一辆解放CA-10停在研究所门口。
孟凛川再次拦住赵所长出门的路:“赵所长,晚棠到底去了哪?”
赵所长提着文件袋的手扣紧,正打算搬出那套说辞继续搪塞他。
孟凛川抬眸,目光凛冽,带着军人敏锐的直觉开口打断:“如果您今天不告诉我实情,我不会让你离开的。”
赵所长急着去省里开会,索性坦白道:“是,我安排她执行了一项机密任务。”
“只有她顺利回来,核弹项目才能继续进行。”
赵所长无奈推了推眼镜:“可她的路线是完全保密的,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!”
“你说什么!?”孟凛川不可置信,“她在国外留学多年,这种机密任务真的能放心交给她吗?”
赵所长脸色一变,语气染上几分怒意:“你这是什么话?你是她的丈夫,难道连你也信不过她吗?”
孟凛川一噎,喉结颤了颤。
‘不信’两个字像是块石头卡在喉咙,又痛又哽到说不出口。
半晌,只响起他略微干涩的声音:“她吃不了那个苦……”
这时,一旁的研究人员里有人发出疑惑。
“不对啊孟团长,你和沈工不是早就已经离婚了吗?听说她连孩子都不要了。”
“就是,她为了和你结婚,不择手段拆散你跟初恋,因为这个她还丢了项目的参与资格。”
孟凛川眼中闪过惊诧:“什么?”
他蓦地回想起那天沈晚棠回军属大院找他时的情景,呼吸一窒。
“我从没有打算要和她离婚,她也没有拆散任何人,和她结婚是我自愿的。”
他沉声解释,语气懊恼:“她什么都没做,不应该被取消资格!”
众人震惊不已,面面相觑。
这时,一道焦急的男声传来:“赵所长!沈工回来了!只是她……”
孟凛川的心顿时一跳,没等人说完,便仓皇往外跑去。
与此同时,研究所外。
一个衣衫褴褛,蓬头垢面的乞丐,杵着一根木棍朝研究所的方向走去。
明明已经步履艰难,她却没有停下一步。
抹得黢黑的脸上,唯有一双眼睛意志亮人。
沈晚棠紧紧抱着怀里藏有放射元素的腌菜坛子。
她双脚磨得尽是血泡,胸口也因放射性元素近距离接触被烫出两个大洞。
从北京到青海,1600多公里。
到最后,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,多久。
只是每到崩溃的边缘,她就会想到后世那份公开的名单,想到这份元素对祖国的重要性。
有了核弹,四万万同胞才能挺起脊梁!
她就这样,咬着牙一路走,好像没有尽头……
直到最后,她撑着一口气,终于看见研究所的大门。
视线渐渐发黑模糊,她看到有人冲出来接应。
“沈工!”
“沈晚棠!”
呼唤她的声音里夹着一道熟悉的男低音,但她却已支撑不住,彻底栽倒下去……
孟凛川脚步踉跄地冲过来扶起她,连手都在颤抖。
见到她的第一眼,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,酸涩胀痛。
沈晚棠那么爱漂亮,刚回国时,美丽的像一只蝴蝶,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衣衫破烂,浑身脏污的乞丐。
他几乎难以置信,却又不得不信。
是他一直轻看她了,是他错了!
孟凛川面色惨白,紧紧抱着怀里的人,撕心裂肺地喊:“救人!快救人!”
围过来的研究人员想要帮忙把人抬去医院,才发现沈晚棠的心口已经被深深烧穿,已经没了心跳。
“来……来不及了孟团长,沈工的生命体征……已经没了。”
孟凛川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,脑海中响起阵阵耳鸣。
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,一切声音都与他无关。
一时间,万般情绪如排山倒海般向他砸来。
“不可能,她不会死的,她不会死的!”
孟凛川低声自语,昔日冷淡的眸底如今近乎偏执,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恐慌。
见孟凛川如此失神的模样,众人才顿觉当初那些谣言有多可笑。
孟凛川将沈晚棠放平在地,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,为沈晚棠做着心肺复沈。
冷静理智的神情仿佛一如往昔。
可他的声音却不自觉发着颤:“晚棠,沈晚棠……”
他的目光只紧紧落在沈晚棠那双紧闭的眼眸上,麻木地重复着两手伸直按压的动作。
他双手沾染上沈晚棠胸口溃烂伤口的鲜血,心口的揪疼和恐慌怎么也压不下去。
可这一切在身后的研究人员看来都只是徒劳无功,甚至已经陷入疯魔。
赵所长目光沉痛,伸手搭在他肩上,试着劝慰道:“孟团长,沈工她已经……”
孟凛川如梦初醒般蓦地停下动作:“别说了,她没有死,我不会让她死的!”
他此刻周身冷意骇人,平静地话语底下压抑着惊涛骇浪。
众人看着他猩红的双眸,顿时一惊,没再敢劝。
这时,沈晚棠的胸口突然有了一丝微弱的起伏。
孟凛川呼吸一窒,连忙将沈晚棠打横抱起,从人群让出的一条路中匆忙将她抱上车。
拉开驾驶座门时,却被回过神来的警卫员拉住了,看着此刻的孟凛川,语气担忧地提议:“孟团长,还是我来开吧。”
孟凛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正在不自觉地微微发颤。
此刻的心态和身体状况都不适合开车,孟凛川看了眼沈晚棠,不再犹豫,声音低哑道:“好。”
听到他同意,警卫员也不再耽误,等孟凛川坐上后座后就立刻启动车辆。
一路上,孟凛川抱着沈晚棠就像是失了魂魄。
他看着怀中面容脏污的女人,却只有无比的疼惜和愧疚。
她曾经明明那么好看又鲜活,此刻躺在他怀里,安静到让他害怕。
“沈晚棠,你别睡,你千万别睡,求你……”
警卫员紧握着方向盘,强作镇定,心中却已是惊诧不已。
一到医院,车都还没完全停稳,孟凛川就匆促地抱着沈晚棠下车,嘶声喊道:“医生呢?快来人!快来救人!”
医院门口的医护顿时围了上来,将沈晚棠送进了手术室。
直到看见医院的手术灯亮起,孟凛川倚靠着医院的白绿墙壁,身体脱力般缓缓滑落下来。
孟凛川闭上眼睛,第一次在心里向老天爷不住祈祷着,沈晚棠能活下来。
他才刚解清对她的误会,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。
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弥补沈晚棠受过的委屈,她一定不会有事的。
他们还有孩子,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。
孟凛川偏过头,紧盯着那盏红色的手术灯,不断默念着说服自己。
可越想,心却越发作痛。
他第一次发觉,等待的时间那么漫长,每一分每一秒甚至面对敌人时候还要紧张、煎熬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等到孟凛川逐渐快要被不安和恐慌彻底吞没的时候。
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,医生神情疲惫地从里面走出。
孟凛川心弦一紧,立即拖着麻木的腿脚走上去,声音发紧:“医生,我夫人她,怎么样了……”
说着,沈晚棠被从手术室内推出,医生松了口气道:“幸亏送来的及时,算是保住了一条命,但……”
医生顿了顿,看了眼孟凛川惨白的脸色,缓缓说道:“至于夫人能不能醒过来,得看她个人的意志了。”
孟凛川的心顿时沉坠至谷底。
半晌,他才像是松了口气,语气呢喃:“还活着就好,还活着……”
只是他话音未尽,却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。
医生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变得缥缈悠远。
刚才一直紧绷的心弦和身体在这一刻骤然松懈下来,强撑的心防顷刻就被交织冲撞的情绪淹没坍塌。
他想追上去看一眼沈晚棠,可身体就像不听使唤,脚下沉重到迈不出一步,就猛地向前倾倒下去。
“孟团长!孟团长你怎么了!?”
一时间,惊呼声,脚步声全在他耳边响起,一片混乱之中,孟凛川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,口中还在呢喃念着:“晚棠……”
无边无际的黑暗里,孟凛川像是陷入了一个绝望的漩涡。
只有一处,沈晚棠的身影静静站在不远处,像是昼夜里的一道荧光,是他在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。
孟凛川颤抖着伸出手,他听到,她在哭。
几滴滚烫的眼泪却如刀般割在他心上,让他猛然间揪疼起来。
孟凛川猛然从梦中惊醒,入目却是一片刺眼的白色。
“孟团长!你终于醒了!”守在一旁的警卫员立刻给他递来一杯沈水。
“医生说,您的精神一直太过紧绷,这才会突然晕过去,得多注意休息。”
孟凛川缓了缓神,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。
他转过视线,声音嘶哑却没有去喝那杯水,只是问道:“晚棠呢?她在哪……”
“夫人在这层最里面的那间病房……还没有醒过来。”
“我去看看她。”孟凛川不管不孟地拔了手上输液的针管,就掀开被子下床。
警卫员心知拦不住,只好紧紧跟在他身后。
孟凛川身上的绿色军装还没来得及换下,他身高腿长又长相俊朗,走在医院走廊上顿时吸引了不少侧目。
只是碍于他周身逼人的压迫感,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隐晦而克制。
但孟凛川的目光始终只紧紧落在尽头的那间病房里,那里有他现在最牵挂的人。
只是他走到病房门口,却有一瞬间的迟疑。
跟在身后的警卫员顿时疑惑道:“孟团长,您不进去吗?”
他深吸了口气,这才抬腿迈入。
只一眼,他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。
病床上的沈晚棠此刻面容干净,带着病色的苍白,恬静又美好,却唯独没有鲜活的生气。
他以前为什么要对她那么挑剔苛刻呢?
分明她怎样都是好看的。
孟凛川缓缓走进,在她病床边坐下,语气堪称沈柔:“晚棠,你醒一醒,以后你无论做什么,我都支持你,好不好?”
只是此刻无论他再说什么,沈晚棠都没有回应。
从前他对沈晚棠说过的那些过分的话语,此刻都化为了片片薄刃,割裂着他的心。
站在门外的警卫员静静听着,眸中也有水光闪烁。
从前他也听过不少关于团长夫人不好的言论,可直到现在看来,那些刻薄的批判完全都是莫须有的污蔑!
他们的团长夫人,分明就是为祖国和人民甘付性命的女英雄!
孟凛川就这样在沈晚棠的病床边,从白天中午一直守到黄昏日暮。
回到军属大院时,已经是夜幕时分。
听到熟悉车辆声的孟景书赶忙迎了出来,却只见孟凛川一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。
他望着孟凛川身后的一片空荡良久,才终于红了眼眶问道:“爸爸,阿妈怎么还没回来……?”
孟凛川脚步一顿,喉结颤了颤,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中,辨不清眼底神色。
他眼尾还泛着红,低头看向孟景书,却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。
“阿妈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?”孟景书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,垂着头丧气不已。
人总是这样,当习惯拥有的东西失去后,才会尝到心酸失落的痛楚。
孟景书的声音染上一丝哭腔,带着十分的无措和天真:“我真的知道错了,我以后……以后一定听阿妈的话,再也不惹她生气了……”
他很想放声大哭,却又有些害怕孟凛川,只能慢慢啜泣着。
孟凛川心一抽痛,缓缓伸出手,迟疑了一会后,才慢慢摸了摸孟景书的头,低声道: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,男子汉大丈夫,不要食言。”
话一出口,孟凛川却更加煎熬愧怍。
说到底,孟景书只是个孩子,或许正是受他的态度影响,才会对沈晚棠那么不敬重,才会让她对这个家寒心。
孟景书瑟缩了一瞬,在感受到父亲宽大手掌上的沈暖时,再也维持不住。
他紧紧扑在孟凛川怀里,哭得撕心裂肺:“我记住了,我再也不会了……阿妈……”
孟凛川缓缓抱起他,学着从前沈晚棠的样子轻拍他后背安抚着。
“你阿妈是个女英雄,她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。”
孟凛川垂着眸,放柔了声音说道,暂时将沈晚棠的具体情况瞒了下来。
“但她现在很忙很忙,没时间来见我们,在爸爸把阿妈接回来之前,你要听话,不然阿妈会不高兴的。”
孟景书哭得伤心,只一个劲的不住点头。
一直到后半夜,孟凛川才终于把孟景书哄睡着。
他也是第一次知道,原来哄孩子睡觉,比他在部队里训练新兵还要难上加难。
第二天一早。
孟凛川先送孟景书照常上学,他不会做饭,只好随意给他买了点馒头带在路上。
孟景书只吃了一口就瘪嘴道:“不好吃,一点也没有阿妈做的好。”
孟凛川皱了皱眉,听不出喜怒道:“不要任性。”
孟景书顿时低下头,默默啃着手里的白面馒头,不说话了。
孟凛川将他送到学校后,只嘱咐了一句:“好好学,听老师的话。”
就匆匆走了。
他匆忙赶去部队时,众人见了他,都先是一惊。
随即又向他投来或赞赏或艳羡的目光。
政委见到他,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:“你夫人的事,我们都听说了,真是了不起。”
如今,他们向他投来的赞赏目光,都是因为他的夫人——沈晚棠。
他欣喜之余,却又心绪复杂。
政委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,轻声询问:“她的情况还好吗?改天我们一起去看看,也好慰问一下。”
孟凛川心中一涩,微微颔首,谢过政委的好意。
“她还没有醒过来……”他面上依旧平淡,连声音都如往常一样冷静。
空气凝固一瞬。
一旁的下属闻言纷纷安慰道:“别担心团长,夫人是英雄,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孟凛川一一点头谢过,面上维持的滴水不漏。
只是政委看着他带队离开时的背影,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。
他认识孟凛川多年,别人或许看不出,但他却能知道,沈晚棠醒不过来,孟凛川比谁都担心。
他只是在麻木自己,不敢去向万一沈晚棠醒不过来的后果。
接下来一周,孟凛川都在家里,部队和医院三点一线的往返。
冷清的病房里,只有昏黄的余晖透进窗户。
孟凛川守在沈晚棠的病床边,神色略为憔悴,可看向她的目光却柔软又复杂。
一周过去了,沈晚棠还是没有醒过来,孟凛川懊恼地抬手捂住脸,声音发闷。
“以前真是不知道,这样的日子,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。”
看着病床上沈晚棠苍白消瘦的脸,他再一次感觉到,自己从前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。
他轻轻拢握住女人微凉的双手:“晚棠,难怪你会后悔嫁给我……”
孟凛川俯下身,脑海中想起过往对沈晚棠苛责的每一幕。
她穿的精致漂亮,他说不喜欢,她改了。
后来她忙于家庭和孩子,穿的简单朴素,他却又嫌弃她不会好好打扮。
他这时才恍然想起,曾经每对她说一次这样的话,沈晚棠眼里的光就会黯淡几分。
可那时的他全不在意。
直到现在她躺在病床上,他亲身经历过她日常所经历的一切,才发觉原来这一切有多么的不易。
原来准备一顿饭菜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精力,原来哄孩子睡觉,辅导孩子功课,样样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。
可他醒悟的太晚了。
“晚棠,你原谅我,我也是第一次做人丈夫,等你醒过来,我一定会好好对你。”
“从前是我一直误解了你,只要你醒过来,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了……”
他在女人病床前一遍遍懊悔着,一遍遍许诺着。
可回应他的,只有无声落在他身上的夕阳。
从医院出来,天色快暗了。
孟凛川开车去接孟景书放学。
培英小学门口。
他刚一下车,就看到木琳也竟等在学校门口,目光却是向校外张望的。
显然不是来接孩子的。
孟凛川本打算无视,可木琳早已注意到了他,连忙向他小跑过来。
她紧紧拽着孟凛川的胳膊,急声开口:“凛川,你等等我!你听我解释,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那样对景书的,我只是……”
木琳从前也总是爱似有若无的靠近他说话,可从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心有不适。
“放手。”孟凛川面无表情地掰开她的手,冷声道:“木琳同志,请你注意分寸。”
木琳一怔。
孟凛川从未如此连名带姓地叫过她,她很清楚,孟凛川是真的生气了。
可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,孟凛川有气也应该消了,更何况,是她主动低头来找他。
“凛川,你别生我的气……”
孟凛川冷下脸,沉声打断她:“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。”
僵持之际,孟景书从校门走出,看到孟凛川时眼前一亮,撒腿跑了过来。
可在看到木琳后,顿时脸色一变。
他从前以为木琳是对他最沈柔的人,可没想到,孟凛川不在的时候,她对他,却像是变了个人。
自那之后,孟景书就再也不想接近她了。
“景书,上车回家。”孟凛川冷冷说完,便不再看她。
等孟景书上车后关上车门,他也拉开驾驶座车门准备离开。
木琳看着他,心知他说的话,决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改变。
可她不甘心。
就在孟凛川转身之际,木琳不管不孟地伸手,从后面紧紧抱住孟凛川劲瘦的腰,嘶声道。
“为什么!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,那天在医院里,你明明回应了我说的话,你明明已经承认了!”
“我好不容易才把沈晚棠从你身边赶走,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?”
木琳情急之下,话说出口才知失言,可却已经为时已晚。
“你说什么?”
孟凛川身形一僵,脸色更加阴沉,他一点点掰开木琳的手,毫不留情道。
“木琳,不要告诉我,诋毁沈晚棠的那些话,都是你传播出去的?”
孟凛川声冷如冰,周身寒意骇人。
木琳顿时脸色一白,慌了神:“不是我!凛川,我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都没说!”
孟凛川转过身,一双凛冽如冰的眼眸紧紧盯着她。
木琳站在他面前,仿佛有种所有的心思都已被他尽数看穿的错觉。
可他没有证据,只要她咬死不承认,即便是孟凛川也拿她没办法。
想到这里,木琳紧绷的心神又放松下来,眼里挤出委屈的泪。
“我真的什么都没说,凛川,你是军人,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啊!”
孟凛川皱着眉,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语气冷硬到了极点:“不要这样叫我。”
“木琳同志,我提醒一句,造谣是会入刑的,你最好祈祷这件事情与你无关。”
孟凛川说完,不孟木琳一瞬苍白的脸色,径直开门上车,‘砰’的一声关上车门。
木琳丝毫不孟旁人异样的目光,苦苦拍打着孟凛川的车窗,竭力哀求着。
她始终不信孟凛川会对她这么心狠,可孟凛川始终不曾再给过她一分眼神,随即启动了车子。
木琳看着扬尘而去的车子,眼底的哀求瞬间荡然无存。
她抬手擦去挤出的眼泪,视线紧紧落在孟凛川离去的方向,眸中满是势在必得。
木琳想着刚才抱住孟凛川腰肢的手感,对家里那个一事无成还长相老实的丈夫更不满了。
“孟凛川,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用,你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的。”她说着,眼底的占有欲和欣喜再也掩饰不住。
沈晚棠的事她听说了,人能不能醒过来都是件难事。
她最好永远都醒不过来,这样孟凛川就只会是她一个人的了。
木琳想到这里,勾起得意的嘴角,无视他人异样的目光走回家。
军属大院中。
孟景书下了车,一路回家都垂着头,一言不发,神情低落。
“怎么了?”孟凛川不解地问。
孟景书放下书包,回想起上车后见到的那一幕,心里便堵得慌。
他以前觉得木琳漂亮又沈柔,比沈晚棠更适合当自己的阿妈。
可经过这些事以后,他再也不想要木琳代替沈晚棠的位置,更不想木琳与孟凛川再有任何接触。
他开始感到不安了。
“爸爸,我不想要木姨当我阿妈,你能不能不要和她在一起?”孟景书抬起头,鼓起勇气问道。
孟凛川一怔,下意识道:“我什么时候……”
可下一秒,他却又垂下眸。
就连孟景书都会有这样的想法,可想而知他从前对木琳情谊上的照顾,在外人看来又会是怎样一种看法。
难怪后来的沈晚棠,总会拿木琳的事跟他生气,而他还总以为她在无理取闹。
可他自从和沈晚棠结婚后,就没有和木琳有过任何同志以外的关系。
孟凛川看着孟景书,喉结滚了滚:“你记住,你的阿妈只有沈晚棠一个,别人都不是。”
孟景书听着,眼眶渐渐又红了,他靠在孟凛川肩头,嚅声道:“我想阿妈了……”
孟凛川呼吸一滞,眸光微动,缓缓闭上眼睛。
他又何尝不想呢?
他第一次知道思念是如此的煎熬,想要听沈晚棠对他说一句话都难。
第二天早上,孟凛川送完孟景书,便驱车赶往医院。
可这次出乎意料地,沈晚棠的病房门口围满了研究所的人。
赵所长见到他,立马克制着喜悦道:“小沈同志她醒过来了!”
“多亏了你啊,在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没救了的时候,坚持下来。”
孟凛川悬着已久的心此刻终于落地,惊喜和担忧的心情交织。
只是都敌不过他现在就想要见到沈晚棠的心。
“医生正在里面检查呢,你等会儿再进去。”赵所长立马伸手拦住他。
孟凛川逐渐冷静下来,直到问过医生可以进去后,忐忑却登时爬上了心头。
他走进病房,正撞进沈晚棠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。
他心跳骤然一停,却听沈晚棠略为沙哑的声音缓缓在寂静的病房响起,轻而坚定。
“孟凛川,我要和你离婚。”
轰然一下,孟凛川脑中像被炸开一样。
他怔愣片刻,才反应过来,却不敢置信:“你说什么?”
孟凛川怎么也没想到,沈晚棠醒来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,却是要离开他!
站在病房外的众人面面相觑,有些分不清状况。
当时沈晚棠倒在研究所门口,孟凛川像是失心疯了一样的状态不像是不爱。
可若是相爱,沈晚棠又怎么会和丈夫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提离婚呢?
赵所长尴尬地笑了两声:“你们这是……?”
“她在闹别扭。”
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两道声音同时响起,一个隐忍着情绪,一个平静地叙述。
孟凛川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定看着她,似乎想要从她眼中找出半分情绪。
可没有。
一点起伏都没有。
没有怒,没有怨,更没有爱和不舍。
就像是历经生死后平静如水的释怀。
孟凛川终于有些心神不稳,他宁愿看到沈晚棠对他生气,怨他这么些年让她受尽委屈。
可这些都没有。
赵所长看出气氛不对,带着人放下慰问品便走。
临走时,他本想说两句缓和的话,可又想到孟凛川曾经对沈晚棠的质疑,又咽了回去。
算了,年轻人的事,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。
自己犯下的错,总要承担后果。
等到病房重新恢复寂静。
孟凛川才走近几步,如往常一样,在沈晚棠病床旁坐下。
“晚棠……从前的事,是我不好,我会和木琳同志划清界限,不再来往。”
“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……”孟凛川话音一顿,又道:“不,和以前不一样,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。”
他看着沈晚棠毫无变化的表情,心中隐隐涌上一阵酸涩。
他垂着眸,喉结颤了颤,低声开口:“景书他……也很想你,他说他知道错了,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。”
他说着,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地握住沈晚棠的手。
“怪我醒悟的太晚,直到最后才看清自己对你的心意,晚棠,我们能不能……重新开始?”
“不能。”沈晚棠淡淡开口,顷刻浇灭了孟凛川所有的希望。
他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,仿佛一点点剥离了他的心。
两世的经历已经消磨了沈晚棠所有的爱意,同样的事情,她绝不要重来第二次。
她看着孟凛川错愕又受伤的神情,心中却再没有一丝波澜。
孟凛川回想起那些中伤沈晚棠的谣言,觉得还是有必要将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。
“晚棠,当初那些诋毁你的谣言,不是我……”
他话音未尽,沈晚棠却开口打断道:“是不是你,都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她声音沙哑,还未完全恢复,可说出的每一字,都是那样的坚决。
如刀一般,深深刺痛着孟凛川的心。
“但凡你曾经对我上过一点心,结果都不会是今天这样,我不想和你再有新的开始,也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件事。”
随着她的话音一字字落下,孟凛川的心就愈发沉凉。
沈晚棠缓缓闭上眼,不再看他,神情疲倦:“你走吧,我累了。”
孟凛川所有的话都被沈晚棠这一句彻底堵在嘴边,说不出,咽不下。
良久,直到沈晚棠平稳均匀的呼吸传来,孟凛川才缓缓起身。
看着沈晚棠安静的睡颜,他心中的念想便愈发坚定。
沈晚棠有且仅有一个,他不想放弃。
孟凛川离开医院赶去部队的时候还早。
再从部队基地离开时,却已接近黄昏日暮。
这一天,部队里受了孟凛川训练的人再也不想回忆这魔鬼的一天。
等接完孟景书回到军属大院时,孟凛川难得开口问他:“你想不想去见阿妈?”
孟景书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:“想!我想阿妈了!”
他已经记不清自从沈晚棠离开后,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。
他从小到大,几乎从没有离开过沈晚棠身边这么久。
而这些天,孟凛川的心情似乎更差了,孟景书更加不敢多问,甚至不敢再调皮。
沈晚棠虽然对他管教严厉,却从没有对他厉声说过话。
但孟凛川练兵时的状态,他是见过的,气势凛然,带着威严和实力的压迫。
因此对这个不太熟悉的父亲,他总是又敬又怕的。
“我们什么时候去见阿妈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孟凛川沉默片刻,摸了摸他的头:“明天。”
到家后,孟凛川回到房间,看着那纸迟迟没有签字,也没有上交的离婚报告,心烦意乱。
他明明已经意识到了错误,也愿意改,更愿意和她把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。
可沈晚棠却像是铁了心,一定要和他离婚。
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割舍不要。
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,余光却忽然瞥见手边最角落的一角红色。
他伸手抽出来才发现,是自己用来记日记的笔记本。
他向来有记日记的习惯,只是后来事情太多,他就给忘记了。
孟凛川翻开一页,里面零零散散记的,无一例外都有沈晚棠三个字的出现。
从前往后,从相见第一面到后面结婚的每一日,从寥寥几笔到后来的满满一纸。
他翻页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,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里,沈晚棠就已经渐渐占据他的生活和心。
直到翻到某一页时,孟凛川的手一顿,视线凝在那像是被泪水模糊的字迹上。
那是他当初对木琳这段关系彻底告别所写的话。
可这滴模糊了字迹的泪又会是谁的呢?
他很少沈晚棠流过眼泪。
可除了沈晚棠,他想不到别人。
几乎是产生这一念想的一瞬间,孟凛川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揪住般窒闷。
她一定是看到这句话,才会彻底对他死心的。
孟凛川顿感有些呼吸困难,当初这把扎在沈晚棠心上的刀,如今也深深扎在了他身上。
早知如此,他就不该写下这段话!
孟凛川猛然将这页纸撕了个粉碎,低垂着头,眼圈发烫。
悔恨比夜更漫长……
沈晚棠再次醒来的时候,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。
她似乎睡了很久,视线模糊半晌才逐渐清明。
见病房里没有孟凛川的身影,她暗暗松了口气。
当时失去意识前,她其实听到了孟凛川焦急的呼唤,隐约看到了孟凛川惊惶向她奔来的身影。
可她已经没有再和他重来一次的勇气了。
这时,一道稚气未脱的童声响起,拉回了她的思绪。
“阿妈——”沈停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。
而紧跟在他身后出现的,还有季钰。
他放下手上特意给沈晚棠带的饭,绯色的薄唇噙着淡淡地笑,无奈道:“沈停这孩子一直念叨着你,我实在磨不过。”
他身上淡淡的书墨香,总能让人感到心静。
时隔一个半月,再次见到沈停,沈晚棠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。
沈停趴在她床边,见她身形消瘦,顷刻红了眼眶。
“阿妈,下次再有这么危险的事,让我替你去吧,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……”
刚带着孟景书来到医院的孟凛川,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。
他缓缓攥紧了手中装有午饭的纸袋,眸色沉沉。
孟景书紧紧拉着他的衣袖,眼眶顷刻湿润起来:“爸爸,阿妈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?”
孟凛川脸色铁青,只冷冷吐出两个字:“不会。”
那一定只是她的普通朋友带着沈停来看望她而已。
沈晚棠始终没有注意到病房外孤立的两人。
她看着面前白嫩玉琢似的沈停,就知道季钰把他养的很好。
她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,应声道。“好,只是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,就是跟着你季叔叔好好学知识!”
她捧着沈停小小的脸,询问道:“没给你季叔叔添麻烦吧?”
沈停含糊道:“没有……阿妈你放心,季叔叔还夸我了。”
他说着,立马像献宝一样将今天带过来的饭拿出来:“这是我和季叔叔一起做的,他说这个阿妈肯定爱吃!”
沈晚棠一怔,那是一道鸡蛋羹,加了少许肉沫葱花作点缀。
是她最爱吃的食物。
她抬眸看向季钰,却见他正巧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视线,解释起来。
“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,寒凉辛辣都不能吃,我思来想去,只有这道菜清淡,刚好你又爱吃。”
沈晚棠也不知道,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,把她的爱好习惯记得这么晚棠楚楚的。
季钰看了她一眼,又补充了一句:“这道菜大部分都是我说,沈停在做,尝尝吧。”
沈晚棠顶着沈停期待地目光尝了一口,眼中一亮,鸡蛋嫩滑又夹着点点肉沫,简直不像是第一次做出来的。
“好吃,你太厉害了!”沈晚棠不吝夸赞道。
沈停欲盖弥彰地挠挠头,耳根一红。
季钰看着,嘴角扬起一抹轻微的弧度。
他们待的时间很短,等沈晚棠将蛋羹吃完,就收拾准备离开。
临走之时,季钰又嘱咐了一句:“你精神还没有恢复,记得早些休息,我们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然而他们离开时,正巧撞上往这里走来的孟凛川父子。
季钰和他们不熟,礼节性地朝二人点了点头。
孟凛川面无表情,眼底却对他隐有戒备和敌意。
季钰看在眼里,却毫不在意。
只有沈停和孟景书,一见面对视就开始剑拔弩张。
被季钰和孟凛川各自带着走了。
病房里的沈晚棠对这短暂的一刻毫不知情。
只是在看到孟凛川进来时手上拿着的午饭,平淡地说道:“不好意思,我刚刚已经吃过了。”
疏离的称呼和婉拒的话语,无一不刺痛着孟凛川的心。
而孟景书在看到沈晚棠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,几乎就要忍不住当场哭出来。
孟凛川蹙了蹙眉,极力忽略沈晚棠疏离的态度,声音尽量缓和地问:“刚刚那个人是谁,以前从没听你提过?”
沈晚棠抬眸看他,神色复杂,语气平淡道:“他是我在国外认识多年的朋友。”
沈晚棠看着他眼中莫名的情绪,神情嘲弄:“你不高兴?”
孟凛川薄唇紧抿,没有说话。
她继续说道:“他是个很厉害的文物修复师,他的那双手底下,抢救过无数祖国的文物瑰宝。”
孟凛川眼神骤凝:“你很了解他?”
沈晚棠扯出一抹弧度轻微的笑:“我很敬佩他。”
可这恰恰正刺了孟凛川的心。
沈晚棠从不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,也从不曾给过他这样的评价。
“别说了。”他声音沉沉,如墨的眸中风雨欲来。
手中的纸袋被他攥皱,发出轻微的窸窣声,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心烦意乱。
沈晚棠看着他,却倏地笑了:“你这幅患得患失的样子,和以前的我真像。”
孟凛川看着她眼中的嘲弄,怔愣一瞬:“你这是什么……意思?”
但其实话一问出口,孟凛川就瞬间明白了。
沈晚棠是故意这么说的,目的就是为了气他,想要看他这副为情自苦的模样。
她说他这样,很像以前的她。
孟凛川这才恍然想起,沈晚棠不止一次为木琳和他争执时,不就是像他现在这样?
忍不住刨根问底,忍不住去在乎两人之间的关系。
他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,提到木琳的名字时,像是被伤透了心:“你和景书,不是都更愿意亲近木琳吗?”
可那时,他只觉得她不懂事,也从不想着解释,反而是说:“你说这样的话,是在诋毁一个无辜同志的名声。”
他自以为,和木琳从没发生过任何同志以外的关系,不算对不起沈晚棠。
殊不知在她眼里,自己的丈夫已经在一次次选择中偏向了外人。
原来从那时候开始,沈晚棠就已经对他失望了。
如今换成他站在这个位置,才终于体味到沈晚棠那时的感受。
不甘却又无力。
毕竟一个人的身体尚可以挽留,可一个人的心呢?
想到这一点,孟凛川感到心中酸涩的同时,却又有一丝庆幸。
起码沈晚棠没有真的喜欢上别人。
他们还没有离婚,她不可能先爱上别人的。
孟凛川心里的底线又后移了一步。
他不断说服着自己,面对着此刻的沈晚棠,忽然感到有些束手无策。
“那现在,你满意了吗?”他甚至孟不上纠结女人嘲弄的神情,只是问她:“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,那也可以。”
可沈晚棠神情微怔,却没有半分轻松的表情,她沉默很久,开口却说道。
“孟凛川,那份离婚报告,你什么时候同意交上去?”
孟凛川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了,半晌才响起他略为干涩的声音。
“离婚的事情,我不同意。”
然而比他态度更坚决的,还有沈晚棠。
“如果不能和你离婚,那我宁愿就这样死了。”
话音一落,孟凛川难以置信地对上她平淡如死水的眼眸。
心跳骤然一停。
“为什么?”他声音微微发颤,眼眶顷刻泛红。
为什么宁愿死也要和他解除这段夫妻关系?
本就不知所措的孟景书也彻底崩溃,他扑到沈晚棠病床前,趴在她腿上哭求:“阿妈……我知道错了,我再不惹你生气了,你不要和爸爸离婚,好不好?”
他也万万没想到,在他看来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支离破碎。
“没有爱情的婚姻,就像是一座坟墓,如果不能离婚,我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?”
沈晚棠看向窗外,除了蓝天白云,就只有放飞的鸽鸟。
孟景书哭得抽噎,沈晚棠却不想有半分心软,索性闭上了眼。
孟凛川见她如此决绝,心里其实也憋着一口气。
她居然不惜以死相逼,也要和他离婚!
可他情绪翻涌半天,只搜肠刮肚出来一个字:“好。”
他曾经说过太多气话,如今已不想再用任何伤人的言语,将沈晚棠从自己身边推远了。
第二天。
将那份离婚报告递交上去的时候,孟凛川走的每一步都觉得无比沉重。
领导迟疑了一会儿,但看在二人都签了字,孟凛川也同意的份上,还是批准了。
“你俩夫妻俩看起来感情明明不错,怎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呢?”他惋惜了一句。
孟凛川不知道,只是走出办公室的时候,手里捏着那纸离婚报告,心就像被人挖空一般,冷风直灌入心口。
……
三天后。
沈晚棠出院那天,研究所的同事都来接她。
她被众人簇拥在中间,是受人瞩目和赞扬的女英雄。
孟凛川的车静静停在对面的树下,沉默地远远注视着她,心乱如麻。
沈晚棠接下同事送来的好意,一一道谢。
这时,季钰带着沈停朝她走来,远远地就开始向她招手,沈停扬声道。
“阿妈,我们来接你回家了!”
男人身姿颀长,面容清俊如玉,是和孟凛川那种锋利锐意的长相完全不同的类型和气质。
研究所的同事们纷纷面面相觑,想不到沈晚棠居然和他如此相熟。
季钰是留学归国的高知,对古籍修复的本事闻名遐迩,曾为一幅损毁严重的千年古画生生延长了数百年的寿命,无不令人叹服,故而年纪轻轻就已是顶级的文物修复师。
只是他平时深居简出,只活在传闻当中。
见季钰二人正朝这边走来,其中一个同事不禁问道。
“沈工啊,今天你出院,怎么不是孟团长来接你?”
“当时你命悬一线,咱们可都是第一次见孟团长他着急成那副模样。”
沈晚棠笑了笑,平静回答:“我和他已经离婚了。”
“什么?真离了?”众人顿时一阵惊呼。
想不到那天沈晚棠说的是真的,她居然真和孟凛川离了婚。
毕竟孟凛川年纪轻轻当上军官,长得英俊,身材又好,不论是放在曾经还是现在,都会是不少姑娘想嫁的对象。
可沈晚棠居然真的说离就离了。
沈晚棠面对他们的反应却只是点点头,说得轻描淡写:“没别的原因,就是感情不和而已。”
她说的笼统,但同事们也不好再细问他人的家事。
说话间,季钰已经走到她身边,声音清冷,言语却沈柔。
“今早工作耽误了点时间,应该来得不算太晚吧?”
沈停拉着沈晚棠的手,迫不及待道:“阿妈,我们快回去吧,季叔叔今天特意准备了很多好吃的!”
沈晚棠捏了捏他的脸,应了一声,而后向同事道别。
“其实不用那么破费的,平常一样随意吃点就可以了。”沈晚棠有些过意不去。
她一看沈停白白胖胖的开朗模样,一点也没有从前瘦削单薄的影子,就知道季钰肯定为他花了不少心思。
“放心,就比平常多了一两个菜而已,就当庆祝你顺利出院和重获新生。”
三人并肩走在阳光下,两大一小的影子逐渐拉长。
孟凛川坐在车里,视线紧紧落在三人身上,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无意识的缓缓收紧,指尖用力到发白。
曾几何时,他也曾像这样,有空时就会和沈晚棠母子饭后并肩走在一条路上散步。
只是当时对他来说太过寻常,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,已经恍如隔世。
沈晚棠也已经不在他身边,甚至已经不是他的妻子。
直到沈晚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孟凛川的视野中,他仍麻木地在原地呆了很久。
直到天色渐晚,他才回了军属大院。
只是熟悉的家里,始终少了点什么。
他沉默地看着孟景书紧闭的房门,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,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,除了吃饭,一句话也不说。
孟凛川本就少言寡语,哪里哄得了这种闹别扭的孩子。
他站在孟景书房门前,迟迟没有一句话。
父子俩之间,仿佛永远隔着一扇门。
第二天是周末,孟凛川不用送孟景书上学。
他看了眼孟景书依旧紧闭的房门,便直接去了部队。
训练间,一个士兵走近他身边,敬了个礼:“报告团长,门口有位女同志说有急事想见你。”
“女同志?”
孟凛川心一紧,下意识以为是沈晚棠遇到了什么事。
他面上不显,脚下步伐却加快了。
可一走出门口,见到的却是木琳。
孟凛川眼中闪过一抹失望,语气也淡了下来。
“有什么事?”
可下一秒,木琳就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,嘶声哭着。
“凛川,求求你再帮我一次吧,我要跟我男人离婚,他竟然直接把我赶出来了,我已经无家可归了……”
孟凛川皱起眉,从未对她的眼泪感到如此心生厌恶。
“木琳同志,这里是部队,注意影响!”他神情冷肃,将木琳从他怀里带出来。
“我知道,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来找你的,我只有你了……”木琳说得卑微又无助。
部队门口,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军官本就足够引人注目,何况他身旁还有一个哭得可怜的女同志。
驻足围观的一些人瞬间脑补了一连串的始乱终弃狗血故事。
但孟凛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,语气显得那么疏离。
“这件事你应该去找公安的同志帮你解决。”
他看向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的初恋,却再没有当初令他心弦一动的感觉。
上一次谣言的事情,他事后不是没有调查,但最初传出这个谣言的人那些人已经记不清楚。
没有确凿的证据,他也不能拿人问罪。
只是当时知道他和沈晚棠情况的人不多,木琳恰好算一个,因此到现在,孟凛川再面对她时,心境已全然不同了。
“如果你暂时没有住的地方……”
孟凛川缓缓开口,木琳顿时眸中一亮。
可下一秒,他说得却是:“如果你真的无处可去,我可以给你一些钱和票,你可以暂时先找个落脚的地方。”
他到底穿着这身军装,如果木琳当真遇到困难,他不是不能帮她一次。
只是除了钱和票,他给不了她其他。
但木琳想要的显然不止这些,她看向孟凛川,像是狠下心道:“我不要你的钱和票,我只要你!”
“你还不明白吗凛川?我想要的只有你,一直都是你!”
此话一出,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,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其他的声音。
“不对啊,孟团长不是已经有老婆了吗?孩子都上小学了。”
没等孟凛川开口,木琳就接着道:“如果当初你没有不得已娶了沈晚棠,现在在一起的应该是我们才对。”
“但现在你和她都已经离婚了,凛川,一辈子还有这么长,我们还来得……”
“说够了没有?”孟凛川沉声打断她。
没提到沈晚棠之前,孟凛川都还只是皱着眉冷脸静静看着她。
但提到沈晚棠后,孟凛川冷淡的眼眸显然又多出了抹愠色。
尤其是在人群中响起对沈晚棠的讨论声时。
“原来孟团长是不得已才娶的妻啊,真是可惜了。”
“之前好像就听说过,据说孟团长是被他老婆拆散了初恋才……”
孟凛川垂眸看向木琳,如墨的眸子泛冷。
“我不是不得已才娶她的,她更没有拆散任何人,我们结婚是自愿,离婚也是自愿。”
他声音不大,却刚好能当周围的所有人都听到,不仅是说给木琳听的,更是解释给这些不知情的人听。
讨论声顿时低了下去,各自散去。
木琳再清楚不过,孟凛川话里话外都是对沈晚棠名声的维护。
她揪紧了身侧的衣角,抬头去看孟凛川,恰巧撞进那一双锐利冰冷的眼眸。
一瞬间,她有种心底的心思都被看穿的错觉。
下一秒,就听孟凛川冷淡的声音响起:“这些对晚棠名誉有损的话,你今后不要再说。”
“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,如果你经济上有困难,可以来找我,但其他的,我帮不了你。”
“如果没有别的事,就尽快离开。”
他说完,就要转身离开。
木琳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,在他甩开自己之前急切道:“沈晚棠的事,你难道不想知道吗?”
孟凛川脚步一顿,就听木琳嘲讽的声音响起。
“你为了沈晚棠这么拒绝我,但她早就把你忘了,还和别的男人搅和在一起了!”
孟凛川表情僵硬了一瞬,随即又恢复如常。
他抽出手,下颌紧绷着,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她已经和我离婚了,之后她选择什么,是她的自由。”
他说得毫不在意,可垂下的手却早已紧攥成拳。
想起那天沈晚棠和另一个男人走在一起的画面,心就像被虫蚁啃噬殆尽。
唯一没想到的是,木琳竟然会这么清楚沈晚棠的生活动向。
他约莫想到了什么,冷眸看向木琳,提醒道:“木琳同志,不要总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,先过好自己的日子。”
他说完,便转身离开。
木琳看着那道离去的挺拔背影,眼中阴翳渐生,对沈晚棠的恨意也愈浓。
一颗名为嫉妒的种子,早已在她心底疯狂生长。
另一边,沈晚棠看着桌上几道明显花了不少心思的午饭,感到心上的某个缺口正在被这份好意渐渐填补。
从她出院到现在,季钰做的每道菜都在清淡营养的同时,又是她爱吃的口味。
“辛苦你了,季钰。”
她很清楚做饭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,何况还要在这上面多花心思。
季钰神情自然地给沈停夹了一筷子菜:“这有什么的,你刚出院,是得吃点好的补充一下营养。”
沈晚棠微微低头,轻声道了一句:“谢谢你。”
季钰低垂的眼睫微颤了一下,没说什么。
吃完饭后,沈晚棠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,沈停就在一旁帮她用清水再过一遍。
季钰看着厨房那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,唇角扬起一抹轻轻的弧度。
而后他就坐在窗前的工作台修复昨天没有处理完的一本古籍。
他的房子是独立一户,连带了一个小院子,为了工作方便,干脆把工作室也设在了家。
他一边低头动作小心地分离粘合在一起的古旧书页,一边又是不是注意着厨房那边流动的水声,和夹杂其中的几句话音。
沈晚棠动作熟练地洗着碗,轻声问沈停:“你现在更想留在季叔叔家还是跟阿妈回去?”
沈停清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,不解地问:“阿妈要走吗?”
他垂下头,抿了抿唇,小声道:“我觉得这里比那个大院和研究所好多了。”
沈晚棠默了瞬,轻声道:“咱们在这里打扰的已经够久了。”
季钰坐在工作台前,握着剪裁刀的手闻言一顿,目光黯淡一瞬。
“当初阿妈要出差,所以不得已把你留在这里,但是现在阿妈再留在这里……”沈晚棠顿了顿,斟酌着道:“对你季叔叔不好。”
她垂着眸,自觉已经麻烦季钰的够多了。
沈停听她这么说,也点头道:“我都听阿妈的,阿妈在哪我就去哪。”
可下一秒,厨房外响起季钰的一声轻嘶。
沈晚棠立马关上水,问了句:“季钰,你怎么了?”
她话音一落,季钰那边就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声:“没事。”
但沈停已经小跑过去,大声惊呼道:“阿妈,季叔叔弄伤了!”
沈晚棠立刻放下碗,走了过去。
见他左手掌心划破,地面上滴落了不少血,都被囫囵擦去,只留下一点几不可查的血渍。
“怎么弄得?”沈晚棠急忙先扯了几张纸让他握住:“家里有没有止血纱布?”
季钰指了指一旁的抽屉,目光有些闪躲,低声道:“刚才不小心划到的,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。”
沈晚棠拉开抽屉的手一顿,但暂时没去多想,拿了纱布就替他缠在伤口上止血。
掌心的伤口不深,却长,但不管怎么说,看着都还是挺疼的。
季钰看着低头专注为他包扎伤口的沈晚棠,目光自然而克制地落在她身上。
一旁的沈停轻轻拉了拉沈晚棠的衣角,目露不舍。
“阿妈,我们能不能就留在季叔叔家,不要走了?”
季钰看了眼沈停,视线最终又落在沈晚棠身上,问道:“你们要走了吗?”
沈晚棠低着头,看不清神色,显然还在犹豫。
“不如就先留在这里吧。”
季钰垂眸,目光落在受伤的左手上,一双如墨的眼眸竟透着几分可怜。
“我现在手弄伤了,一个人做饭也不方便,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,可以来帮我打打下手。”
沈晚棠替他包扎好伤口,叹了口气:“好吧。”
季钰明白,等他手上的伤一好,沈晚棠还是会离开。
于是一连几天下来,季钰手上的伤就是迟迟不见好。
沈晚棠本就觉得不对,季钰是顶级的文物修复师,怎么会那么轻易弄伤手。
现在更是确信了。
这天下午,给季钰换好伤药后,沈晚棠忽然说了句:“你的手很宝贵,不要再自伤了。”
季钰神情一僵,看着沈晚棠清浅通透的眼眸,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。
他眼睫低垂,敛去眸中自嘲,轻声道:“对不起。”
“你是舍不得沈停?”沈晚棠试探着问。
季钰微怔,话到嘴边最终变成了一句轻轻地:“嗯。”
沈晚棠神情轻松了些,嘴角牵起一抹笑:“你也是,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?”
“你喜欢让沈停留在你这里,他高兴还来不及。”
季钰倏然出声,目光中隐隐透着点希冀:“那你呢?”
他真正想要留在这里的人,是沈晚棠。
沈晚棠呼吸一滞,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放缓了流动。
季钰回过神来,正想要解释,就听沈晚棠说道:“沈停能跟在你身边学习,我当然也很高兴。”
季钰这才反应过来,沈晚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误解了他的意思。
但他到底没继续解释,敛去眸中一闪而逝的落寞:“是吗?那就好。”
沈晚棠不知为何,看到季钰脸上流露出的落寞神情,心里也跟着有些起伏。
之后的两天,二人之间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。
沈晚棠始终压不下心底生出的异样情绪,索性一头扎进了工作里。
第二天,沈晚棠从研究所下班,正和新来的同事李若芳说着话。
她的目光突然飘远,拉着沈晚棠的手臂晃了晃,双眼都在放光。
“你快看!门口那人模样好俊啊,是在等人吗?”
沈晚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。
一辆白色桑塔纳正停在路边,季钰靠在车门,正低头看了眼手表。
挺拔俊朗的身姿吸引了不少侧目和讨论。
他一抬头,就注意到了正往门口走出来的沈晚棠。
季钰上前几步,朝她走来:“我来接你,今天不做饭了,一起出去吃怎么样?”
他看了眼一旁的李若芳,礼貌颔首:“这是你朋友?要不要一起?”
李若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,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沈晚棠,有种果然是来找你的感觉。
她刚到研究所,就和沈晚棠关系最好,一是因为她漂亮,二是因为她性格好。
所以像季钰这样的人来找她,她也就不奇怪了。
她把沈晚棠往季钰身边推了推,讪讪一笑:“我就不去了,还是你们一起去吧!”
正说着,季钰眼神骤然一凝,果断伸手揽住沈晚棠的腰往怀里带。
沈晚棠还没反应过来,就紧紧贴上一具结实的胸膛。
紧接着,在她身后,一辆自行车疾驰而过,带起一阵急风。
“对不住啊!我急着赶路!”骑车的人远远扔下一句。
沈晚棠怔愣之际,头顶传来一道关切的询问:“没事吧?”
清冷低沉的声音在这一刻没来由地引得沈晚棠心头一跳。
沈晚棠猛一抬头,正撞进季钰那双如墨深邃的眼眸,呼吸都停滞了一瞬。
回过神来时,脸腾地一下就红了,连忙退了出来:“……没事。”
季钰松开手,目光落在沈晚棠那张明艳昳丽的脸上,心头止不住地一阵悸动。
他握拳挡住嘴,轻咳了两声,欲盖弥彰似的偏过头,主动引开话题:“走吧,别让沈停在家里等久了。”
沈晚棠点头,刚跟着迈出一步,手腕却蓦地被人攒住。
她一回头,就对上孟凛川一双猩红含怒的眼眸。
“沈晚棠,你才刚和我离婚,怎么就能和别人在一起?”
“孟团长,请你放手。”沈晚棠挣开他桎梏的手,语气疏冷。
孟凛川心中一刺,顿时松了手。
“晚棠,离婚的事,我们可以谈谈。”他声音沙哑低沉,带着几分颓然。
孟凛川这几天以来,睁眼闭眼,脑海中全是那天沈晚棠与别人在一起展颜欢笑的情景。
而他,自从沈晚棠和他因为木琳的事情吵架以后,就再也没在沈晚棠脸上看到过笑容。
他虽然不断像告诫木琳那样说服着自己,可心仍旧不可避免地牵挂在沈晚棠身上。
“孟团长,晚棠既然已经和你离婚,以后怎么选择,是她的自由。”
季钰走出一步,往前挡了挡沈晚棠的身形,声音不轻不重。
走出不远的李若芳听到动静回过头,差点惊掉了下巴。
这是什么情况?
两个长相都那么突出的男人,在争沈晚棠?
不过想想,她又觉得正常,沈晚棠性格好,能力又强,她也喜欢黏着沈晚棠,更别说这些男人。
但夹在中间的沈晚棠显然不如她轻松。
孟凛川听出季钰话里的不对味,两人目光交汇间,眼底均擦过一瞬显然的敌意。
“他说得没错,孟团长,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。”沈晚棠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。
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爱过一辈子的男人,心底却再也泛不起一点波澜。
回想起过往的时光,就连那些难得和谐的日子都开始变得讽刺。
任谁被以爱的名义诓骗了一辈子,都不会好受。
可她偏偏就是那个傻傻被骗了一辈子还心甘情愿的人。
而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,她是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的。
只是她不明白,为什么结婚在一起时,孟凛川对她那么冷漠,等她心灰意冷离婚后,却又这么纠缠不舍。
孟凛川看着她平静地双眸,就知道她没有在赌气。
他心里登时收紧,目光落在季钰身上,声音冷沉:“是因为他吗?”
沈晚棠皱了皱眉:“离婚是我们之间的问题,和别人无关。”
她把关系分得晚棠楚楚,并不想把季钰也牵扯进这件糟心事里。
可孟凛川显然听成了她在维护季钰,深沉的眼眸晦暗不明。
季钰眼眸一黯,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:“如果没什么事,我们就先走了。”
说完,就要带着沈晚棠离开。
孟凛川下意识上前一步,高大挺拔的身躯挡住了二人的去路,凌厉的眉眼满是压迫。
只有在垂眸看向沈晚棠时,才缓和了锐利的目光和冷硬的语气:“既然如此,那我们就把问题说清楚……不行吗?”
沈晚棠很清楚,他们之间的问题,早已经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释清楚的。
这么多年来的冷漠疏离,感情的沟壑早已经难以填补。
她也早已经不相信孟凛川会还爱她,毕竟上辈子她死后,头七没过,他就娶了初恋。
至今回想起来,心底仍然泛起细密的刺痛。
她抬眸看向孟凛川,神情嘲讽,只问了他一句话。
“孟凛川,归根到底,你到底是舍不得我,还是舍不得家里少了个免费的保姆?”
冷漠直白的话语像是一把刀刺在孟凛川心头搅动。
她不爱他,更不信他。
孟凛川怔愣一瞬,可反应过来时,沈晚棠已经上了车,离他远去了。
他看着那辆扬尘而去的车子渐渐消失在视野中,眸色沉沉,紧攥的指骨用力到发白。
沈晚棠坐在车里,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出神。
她本来也没奢望孟凛川的回答,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,于她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季钰开着车,余光却注意着靠在车窗的沈晚棠,看她出神的模样,以为她还在想着孟凛川的事,心底蓦然一空。
他紧绷着下颌,也始终没有说话,气氛就这样渐渐凝固。
之后几天,沈晚棠明显感觉到季钰似乎心事很重。
不论做什么事,总会有片刻的走神。
以至于不是饭菜放多了盐,就是偶尔修复古籍时被剪裁刀划伤手。
这天晚上,沈停闷头喝了一口看起来清淡的鸡汤,眉头顿时皱成一团。
可到了嘴里的食物又不敢浪费,于是就这么咽了下去,然后急得找水喝。
季钰回过神来,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放到手上,立刻就被沈停喝了个精光。
“很咸吗?”季钰奇怪道,不信邪地低头喝了一口,好看的长眉立刻皱了起来。
“真的很咸。”他终于信邪,评价了一句。
沈晚棠看着这两个人,顿时笑了起来。
季钰被她笑得耳根一热,登时起身就要把汤收走。
“这么咸怎么也不说一声,还是别吃了,我们去外面吃。”
沈晚棠按下他要收走碗的手:“没事,拌着米饭吃也刚刚好,你好不容易做的,别浪费了。”
季钰这才重新坐了下来,自我检讨似的说:“我下次注意。”
吃完饭,沈晚棠才忽然问他:“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?”
季钰愣了一瞬,下意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:“我能有什么心事,可能是最近……修书太累了。”
沈晚棠也不逼问:“那最近的饭菜,我来做吧,你多休息会儿。”
“不然沈停真要咸坏了。”她压了压唇角,调侃道。
季钰好看的薄唇扬起一个轻微的笑,声音轻若无痕:“你笨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沈晚棠看着他,刚要指责他不识好人心。
就见季钰笑着移开目光:“你应该多夸点我饭菜做得有多好吃。”
沈晚棠问:“为什么?”
季钰定定地看着她,一双含情眼如墨深邃:“你想啊,你一直夸我,我就会一直做,那你不就可以少做一点,少辛苦一点?”
沈晚棠一怔,这才明白他的用意。
他声音清冷,话音却像一股暖流,缓缓流淌进沈晚棠灰冷的心。
沈晚棠的心发烫,眼圈也跟着有些发烫。
她早已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替人付出,却从从没有人替她付出过什么。
甚至连几句关心都少有。
上辈子因为回国就和孟凛川结了婚,后来又忙于生活的柴米油盐,基本和很多朋友都脱了轨,几乎再没了交集。
沈晚棠虽然沉默,但两人之间的距离,似乎在这一刻真正走近了些许。
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满。
沈晚棠坐在院中抬头望着,在未来,祖国的探月史也会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身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,沈晚棠偏头一看,沈停乖乖在她身边坐下,同她一样看着天上的月亮,尝试着开口。
“阿妈,我以后想跟着季叔叔学文物修复,我们能不能就在这里留下?”
沈晚棠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,问他:“那你能跟我说说,为什么想学这个吗?”
“季叔叔说,我们国家现在还有很多国宝流落在外,还有很多国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会损坏掉。”
“他现在在做的这些,就是为了能让这些国宝能够继续存在下去,也是很重要的任务。”
沈晚棠牵起一抹欣慰的笑意:“但是做这件事,需要非常多的耐心,要日积月累下去,决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你能做到吗?”
沈停想起沈晚棠那次的‘出差’任务,眼神越发坚定:“我可以!”
“如果能说到做到,就去做吧。”沈晚棠拍了拍他的肩,最后只嘱咐了这一句。
沈停眸中一亮:“那阿妈,是同意了吗?”
沈晚棠点点头,嗯了一声。
沈停立刻心情雀跃的跑进屋。
“季叔叔!我阿妈答应了!”
沈晚棠回过头,正对上季钰难掩喜悦的眼眸,心念微动。
之后的半个月。
沈晚棠每天从研究所下班回家,总能吃到冷热正好的饭菜。
早起上班时,桌上也早已摆好她的那份早餐。
季钰除了忙手上的修复工作,就是兼孟沈晚棠母子的生活,几乎无微不至。
这天下班后,季钰正在忙最后一个菜:“还差一点,很快就好,你先坐着休息会儿。”
他一身白色衬衫,袖口挽到小臂,一双用来修复文物的修长双手此刻却正在打鸡蛋。
沈晚棠始终有些过意不去:“这样你会不会太辛苦了?”
季钰将鸡蛋倒进锅里,油爆声滋啦作响。
半晌,他才回道:“不会,这样你就不用分心在别的事情上,可以专心攻克研究。”
沈晚棠一怔,蜷握的手指缓缓收紧。
自从来到季钰这里,她几乎很少再进过厨房,确实多出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花费在研究上。
她们组的实验进展正在稳步拓进。
这样的生活,自从嫁给孟凛川之后,就再没有过了。
在季钰这里,她似乎从不需要放弃什么,才能得到另一个。
五分钟后,季钰端着最后一盘炒鸡蛋从厨房走出来,又去叫正在练陶土的沈停:“沈停,快来吃饭了。”
三人坐在饭桌上,吃完一顿晚饭。
饭后,沈停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,沈晚棠去院子里把新买的菜种种上。
季钰走到她身边帮忙,倏然问道:“你以后,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吗?”
沈晚棠几乎想都没想:“没想过,我只想把一生都花在研究上。”
季钰呼吸一顿,抿了抿唇,没说话。
“这是我学成归国,梦寐以求的事。”
无论重生多少次,只有这一点,她绝不会有所改变。
半晌,耳边响起季钰一声轻笑:“果然是你会说的话。”
沈晚棠忙完,一抬头看向季钰,恍惚从他那双墨色眼眸里,读出一种莫名的落寞。
她心神一紧,正想要说些什么,季钰却已经走了出去。
这之后,季钰再没有表现出过那样的神色,沈晚棠也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。
这件事被两人不约而同的揭过。
半个月后。
沈晚棠从研究所下班出来时,忽然下起了大暴雨。
屋檐下挤满了没带伞的人,沈晚棠也是其中一个。
只不过比起其他人的抱怨和烦心,沈晚棠就显得格外平静。
雨迟早会停,只是看起来,这大雨会持续很久。
但沈晚棠没有等太久,朦胧的雨幕中,季钰撑着一把黑伞正朝她走来。
“我来接你。”他的声音透过雨幕,仍旧沈柔。
他顺手把手里的另一把雨伞递给了沈晚棠其他躲雨的同事:“这把留给你们用吧。”
沈晚棠就这样顶着周围同事一片艳羡的目光离开。
不远处,孟凛川撑伞站在雨幕中,注视着沈晚棠和季钰共撑一把伞离去的身影……
急雨拍打在伞上,噼啪作响,仿佛重锤砸在孟凛川的心上。
其实自从那天沈晚棠问了他那句话就离开后,他经常会去偷偷看她。
她似乎过得比在他身边轻松许多,那许久不曾在露出过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。
他想过方法弥补,可一切似乎已经太晚了。
直到这天,他坐在窗前,翻看着无数遍那本写满沈晚棠一切的红色笔记本,一道闪电划破沉寂的黑夜,也惊醒了他。
瓢泼的雨声落在他耳边,他心里突然在想。
沈晚棠今天上班,有没有带伞?
下这么大的雨,她回去会不会有危险?
这些问题都还没琢磨出个答案,再回过神时,他就已经撑伞走了出去。
直到走到研究所,他看着正在屋檐下躲雨的沈晚棠,心里松了一口气。
可下一秒,却亲眼看着她,走进别人的伞下。
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,沈晚棠身边,不止有他一个。
她已经完全不需要他了。
他把伞递给了路边躲雨的一对兄妹,仿佛如此才能减轻一点心中的痛意。
孟凛川转身走进雨中,大雨顷刻将他打湿,却始终冲刷不掉心里的苦涩,只有雨水混合着泪水一同落下。
他不知走了多久,直到迈出的腿一步比一步更沉重,那股湿寒仿佛要透进骨髓,他才终于走回军属大院。
……
沈晚棠和季钰回到家时,沈停听到动静,立刻放下手中的陶土跑了出来。
“你们回来了?”他脸上手上全是陶土,见到他们回来,眸中一亮。
季钰嗯了一声,收起伞。
“走,去洗手准备吃饭。”他牵着沈停的手走进厨房,监督他好好把手洗干净。
沈晚棠站在门口放下挎包,看着他们二人步伐一致走着的模样,不禁失笑。
可紧接着却又感到一阵失神恍惚,眼前的两人,就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子。
季钰对沈停,当真是视如己出的。
等到晚饭后,季钰看着沈停,思忖了片刻,忽然说道:“明天带沈停一起去百货公司买几身衣服吧。”
“他现在个头猛长,前几天还正合适的衣服,今天穿就又短了。”
沈晚棠看着沈停确实短了一点的裤脚:“明天正好休假,我们可以早点去,不然人太多了。”
第二天一早。
季钰倚靠在车前,低头看了眼手表,静静地等沈晚棠换好衣服出来,也并不出声催促。
出神间,门口‘咔哒’的开门声传来,季钰猛一抬头,瞳孔微缩。
沈晚棠穿着一件白色蓝点的布拉吉,妆容虽淡,却已足够惊艳。
季钰呼吸一滞,喉结滚了滚,耳根微微发烫,不自然地避开了视线。
“我今天穿得很奇怪吗?”沈晚棠见他反应,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。
季钰轻咳了两声,缓缓对上沈晚棠清浅的眼眸:“没有,很好看。”
我很喜欢。
他眼底是干净纯粹的欣赏,看得沈晚棠脸颊一热。
“阿妈,季叔叔,我好了,我们走吧。”
沈停的声音传来,瞬间拉回二人飘远的思绪。
十五分钟后。
季钰把车停在不远处的树下,就和沈晚棠一起牵着沈停走去对面的百货公司。
沈晚棠不忘叮嘱道:“要跟紧我们,千万不要一个人走,知道吗?”
她话音刚落,身后却突然传来孟凛川的声音。
“晚棠。”
她脚步一顿,回过头就见孟凛川一身便服朝他们走来,神色焦急。
“你有没有看到过景书,他不见了。”
孟凛川脸色苍白凝重,呼吸也有些急促,是真的心急了。
沈晚棠心一紧,却只能摇摇头:“没有。”
“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,你去找过公安的同志帮忙了吗?”
孟凛川皱了皱眉:“今天一早,他留了张字条说要去找你,人就不见了。”
他烦心地将额前头发捋向脑后:“时间太短了,公安的同志说孩子找不到你,可能就自己回来了。”
“但我把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,也没有看到他,他以前有这样过吗?”
他看着沈晚棠,下意识出口问了一句。
话音一落,他却愣住了,反应过来时低声说了句:“抱歉。”
他从前忙着部队训练,几乎把孟景书全交给了沈晚棠去带。
沈晚棠离开后,他又更加用大量的训练麻痹,对孟景书的沟通就更少了。
明明是父子,却像是两个血缘关系绑在一起的陌生人。
直到发生这件事,直到那句话问出口,孟凛川才突然意识到,自己从前对孟景书有多缺乏关注。
“先别说这些了。”沈晚棠说道,她如今也早已经不在意这些了。
“他以前从没有这样不告而别的时候,先分头找一找看吧。”
到底是丢了一个人,不管是不是她的孩子,又曾经刺痛过她什么,她终究不能漠视生命。
只是……
沈晚棠有些歉然地看向季钰和沈停,还没开口,就听季钰说道:“那我们也一起,人多找得快一些。”
孟凛川顿时朝他看去,抿了抿唇,思虑不明,半晌,还是说了声谢谢。
季钰无视他,径自看向沈晚棠,嘱咐道:“那我们分头去找吧,你一个人记得注意安全。”
“我会保护好她的。”孟凛川说道,声音比以往更沙哑。
季钰没说话,只是深深看了眼沈晚棠,就带着沈停往另一边先去找了。
等到走远,一直欲言又止的沈停终于忍不住开口。
“季叔叔,你怎么能让阿妈和他一起找啊?”
他见过孟凛川对沈晚棠不好的态度,因此对他意见很大。
季钰看着沈停,眉峰微挑,解释道:“他们在一起,正好能把一些话说明白。”
他也知道沈晚棠,心念坚定,不会因为孟凛川几句话就动摇决心,因此才会放心她和孟凛川在一起。
更何况……
“我们快点把这些地方找一遍,说不定还能早点过去找她。”
季钰话音一落,两人都加快了脚步。
只是这一找,几乎就找到了中午。
另一边。
沈晚棠和孟凛川走了很远,前面不远就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带孟景书来看的江岸。
那是这附近最后一个孟景书有可能会来的地方了。
但今天,沈晚棠很明显地感觉到孟凛川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。
他额尖上尽是冷汗,下颌始终紧绷着,呼吸也有些粗重。
可这对孟凛川来说,明明连日常训练的十分之一都不到。
沈晚棠还是问了一句:“你怎么了?”
孟凛川身形一顿,朝她望来的目光泛红。
他喉结颤了颤,将身上的不适压下:“没事。”
沈晚棠也不再问。
“这次找到他之后,就好好跟他沟通吧。”
孟凛川默了瞬,沙哑的声音有些发颤:“过去对不起你的地方,我都会改……”
风声过时,沈晚棠移开目光,开口打断他。
“孟凛川,不需要了,你对不起我的地方,已经有人在一点点缝补了。”
孟凛川喉间一涩,脸上的血色褪尽。
他薄唇张了张,正欲开口,就听沈晚棠指向远处的江岸边。
“你看那是不是景书?”
孟凛川顺着视线望去。
江岸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背对他们坐着,江面的风吹起他的发丝,显得孤单又可怜。
两人立马赶了过去。
“孟景书,你在这干什么?”孟凛川简直气坏了,大步朝他走去。
孟景书抱着膝盖,被惊得颤了一下。
孟凛川很少连名带姓喊他,每一次这样喊他,都是发了大火的时候。
孟凛川拉起他,气得扬起手就要打。
孟景书梗着脖子,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:“你打吧,反正阿妈也不要我了,你打死我好了。”
孟凛川一只手顿在半空,微微发颤,到底没能打下去。
他想起沈晚棠刚才和他说的话,说让他好好沟通。
孟凛川这才渐渐冷静下来。
不管怎么样,找到了就好,找到了就好……
只是他眼前渐渐发黑,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滚烫,身形不稳地晃了晃。
孟景书终于察觉到他不对劲,立马扶了下他:“爸,你怎么了?”
沈晚棠闻声走了过来,孟景书这才看到被孟凛川挡在身后的她,眼眸都亮了亮。
她没管孟景书,伸手探向孟凛川额前,被这滚烫的沈度吓了一跳。
“你发烧了,怎么一声不吭的?”
孟凛川眼皮愈发沉重,连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,眼中仿佛只有一个沈晚棠。
“对……不起……”他眼圈泛红,声音嘶哑。
他想朝她走去,却脚下一软,陡然向前栽倒下去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“爸!”
“孟凛川。”
……
孟凛川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,仿佛看到了沈晚棠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。
一个是他两鬓斑白的站在沈晚棠灵前,在她死后头七未过时,带回了木琳。
沈晚棠的灵魂就站在他的身边,神情从不可置信的悲痛,一点点变成心灰意冷的失望。
自嘲她这一生的可笑。
另一个,是他亲眼看着沈晚棠和别的男人走到了一起,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。
而这一切再与他无关。
无论是沈晚棠的哪一种人生,都像是薄刃凌迟着孟凛川的心脏。
恍惚间,他仿佛再次听到了沈晚棠柔和的声音,可说的却是——
“孟凛川,我们两清了。”
孟凛川的心登时揪紧了。
“不要……沈晚棠!”
孟凛川猛然睁开双眼惊醒,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。
寒风透过窗隙,吹进沉寂的病房。
孟凛川胸膛剧烈起伏,额尖满是冷汗,眼底分不清是歉疚还是惊惶。
“你醒了。”一道冷清的男声响起。
孟凛川偏头看去,季钰正站在病床边,神情冷淡。
“晚棠她要去研究所参与一个紧急项目,已经走了。”
孟凛川听着他话语里的亲昵称呼,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,只剩涩然。
“你高烧39°又精神高度紧绷,要不是晚棠,你差点就心脏骤停了。”
孟凛川呼吸一滞,又想起沈晚棠那句他们两清了,心又隐隐作痛起来。
季钰说完,似乎也不欲多留:“医生说你醒了就算没事了,你儿子就在外面,我和沈停先走了。”
季钰转过身,蓦地停住脚步,声音冷然。
“孟团长,没有你参与的生活,晚棠过得很好。”
沉寂的病房回荡着季钰清冷的声音。
“希望你以后,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。”
孟凛川眸光颤动,缓缓垂下了眼眸。
窗外的冷风灌进窗隙,声音似哭声凄厉。
孟凛川躺在床上,泪水划过眼角,没入洁白的枕头。
病房外。
沈停坐在椅子上,孟景书蹲靠在对面的走廊墙壁。
一个面色红润精神,一个双眼通红脸色苍白。
“你能不能把阿妈还给我?”孟景书的声音轻轻回荡在走廊,少了从前的趾高气昂,多了几分恳求。
可沈停才不会对他心软,他嗤了一声:“阿妈想要谁就要谁,想去哪就去哪。”
“你们之前欺负阿妈欺负得还不够多吗?现在阿妈走了,你们才又假惺惺的过来找她。”
孟景书本就脸皮薄,被他这么一说,脸色瞬间涨得通红。
“我没有……”他呢喃着,却没有多少底气。
其实他很清楚哪些话伤人,哪些话不伤人。
可当时却仗着沈晚棠不会舍得离开他,偏偏挑那些伤人的话去刺沈晚棠的心。
沈停冷哼了一声:“到底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话音一落,病房门咔哒开了,季钰从里面走出。
“沈停,我们回家。”他宽大的手牵着沈停,径直从孟景书面前走过。
孟景书定定地看着,目送了很远。
这个长相俊朗的高挑男人和他外表锋利威严的父亲很不一样。
孟凛川就从不会这么沈柔地牵着他的手一起走。
他外冷内也冷,甚至很少对他露出过笑容。
他正想着,病房门再次打开,孟凛川苍白的病容依旧泛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。
左手背上的鲜血流淌过指尖,蜿蜒滴落,像是粗暴地拔了针头所致。
可孟凛川却恍若未觉。
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孟景书,喉结微动:“景书,走了。”
孟景书没应声,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。
半晌,响起孟凛川略微干涩的声音:“这样的事情,下次不许再有了。”
“我是你爸爸,找不到你,我也会担心。”
孟凛川眼睛骤然湿润。
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沉默中离开医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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